“论秦政之弊……” 见到这次考核的论题,卫弘不仅莞尔一笑,“黑秦”可是大汉朝廷的惯用操作了,四百年以来,秦朝就被大汉钉在了耻辱柱上,时不时的就拿出来鞭尸几次。 但实际上,汉承秦制。秦朝作为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虽然二世而亡,但其国体制度却延续了下来。 论秦政之弊无非就是聚焦于秦朝的严苛律法与冗重徭役,以及攻讦秦始皇本人的刚愎自用和好大喜功。 可这些在前四百年中,被大汉无数士子都快写烂了,贾谊一篇《过秦论》,可堪是孤篇盖两汉。此番拟题人秦宓就崇奉贾谊的文辞,这道考题未尝没有致敬先人的意思。 卫弘看着题目略微想一想,便提起毛笔沾了墨,在柔白纸张上行云流水地写了起来: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卫弘作为一个典型的功用主义者,对当一名文抄公没有半点抵触。 …… 揭开木板上的题目后,樊建看着诸多宫府吏凝紧眉头作思索状,百无聊赖之下打算闭目养神,忽然视线的余光里有一名考生已然动笔,樊家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竟是卫弘。 樊建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卫弘的身边,有些好奇卫弘为何会这么快的动笔,那他写的是什么呢?经历了赵爽一事,樊建对这个少年怀揣着异样的期待。 樊建的走动,尤其是带有目的性的走动,即便是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考生也会分心看过来,带着好事者的心理揣测是不是抓到了想要作弊的考生。 卫弘出于直觉,刚写完第一段落,也抬起头来看着樊建,四目对视,倒是让樊建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了别处,作巡考状,众多宫府吏这才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论题上。 樊建悻悻脸色,稍稍顾虑后便折身返回,坐下来再也没打算闭眼假寐,而是时不时的扫视众人的应考状态,然后重点关注卫弘。 只见卫弘写的格外认真,表情却没有任何思索的意思,让樊建觉得,他好像是在练字或者临摹,全然不像是写一篇极具思辨性的“论”。 不多时,樊建就见到了卫弘搁笔了,樊建还以为卫弘是要磨墨,或者更换纸张什么的,断然不会想到他已经答完论题,因为此时距离开考也只要一炷香的时间,有的人才刚刚打完腹稿准备动手写。 但卫弘却真的搁笔了,这种搁笔完全没有续笔的意思,将毛笔平放在笔架上,然后就没有了任何的动作,换了一个端坐的姿势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了一阵樊建才确定,卫弘是真的答完了。 樊建盯着卫弘稍稍思量,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抛开脑中的顾虑,站起来径直走到了卫弘的案前,低声问道:“答完了?”
卫弘觉得这声音近在眼前,睁开眼一看就见到樊建真的在眼前,于是点了点头应道:“嗯。”
众人纷纷看过来,霍弋也被打断了思绪,他偏过头看着樊建和卫弘二人,并未多想什么,只见樊建拿起卫弘的论卷后,细细看了起来,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不多时,霍弋收回目光,正准备完成自己的“论”时,只听樊建的声音传过来:“既然写完了论文,你可以离席了。“ 卫弘有些疑惑:“嗯,不是说这样不合规矩吗?”
“你坐在这里空耗时间才是浪费!”
樊建收起论卷,然后看着卫弘说道:“算上这次考核,你已经有三次上上之评了,回去后好好准备进相府面陈一事,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要外放为官了。”
樊建此话一出,倒也没避开应考的众人,顿时四下皆惊,尤其是坐的最近的霍弋,在听闻了这番话后,简直是不能相信! 据自己得到的消息,卫弘好像刚来北宫一个月,怎么就得了三次上上之评?霍弋知道的也只有数科考核的那一次。 还有,为何樊建能笃定卫弘的这篇论能得上上? 霍弋扪心自问,自己绝对做不到一炷香写出的文章能得到上上之评。 霍弋不会怀疑相府泄题,或者樊建徇私,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以至于让霍弋再没办法动笔去写自己的论文。 卫弘在霍弋等人的目光中,站起身向着樊建作揖行礼后,然后转身离去,又是这道熟悉的背影,霍弋想起了上次在数科考场上的卫弘背影,也是这般轻松淡定地离去。 就是这道极为熟悉的背影,让霍弋终于肯定了眼见的事实,卫弘真的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做出了一篇上上之评的文章。 霍弋现在好奇的是,卫弘写的论文究竟是什么? 如今看来,卫弘此人数科、文科皆是出类拔萃的翘楚人物,恐怕任何人在其身边都要黯然失色吧。 樊建是目送卫弘离去的,直到那道少年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才回过神来,盯着手中的论卷赞叹道:“贾长沙之后,我大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文章了!”
听闻此言,众位应考的宫府吏皆是惊骇,打死他们也不会想到,小小一次宫府吏考核,竟然能够碰到比及大儒贾谊的文章出世? 樊建招来了了一旁的文吏,嘱咐道:“你在此地继续维持秩序,我将这篇论文送到相府,我现在好奇,当蒋公琰和秦子敕一应人等,见到这篇文章后,究竟会是何等精彩的脸色……” 说着,樊建就丢下众人,满怀期待着拿着那论卷出门而去,留下众人在过堂风中凌乱。 “这人是卫弘吧?”
有人疑惑问道,上次数科考核卫弘大出风头,让不少人认识了他,不过因为宫府吏各行其事,若无私交,犹豫着不敢确认也是正常的。 很快就有人确定道:“就是他,前几日补缺时,我和卫弘他摊派在一队,负责刑狱司的巡案呢。”
“母耶!上次数科考核,这次论文考核,两次都是这般出风头,羡煞旁人了!”
“你就没听樊掾史说,卫弘已经得了三次上上之评了,可以外放为官了吗?”
“他好像才来宫府吏一个月不到,怎么会升迁地如此之快?”
“也没听见大汉朝廷有什么姓卫的王侯将相啊……” “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丞相治法严明,谁敢在宫府吏之中,搞这私相授受朝廷权柄的一套,必然没好果子吃的。”
“正是正是,你是荆州子弟吧,若是不服卫弘提拔如此之快,尽可以也像他这般数科、论文考核上拔得头筹啊!”
宫府吏考核本就不严,更何况此事还是樊建先引起的头,接替监考的北宫文吏见考场逐渐喧闹起来,也是高声厉喝道:“静!”
众人这才止住了喧闹的动静,逐一沉下心去应对自己的论文。 那名北宫文吏抬起头看着考场外的天空,突然有种预感,估计未来几天这北宫,这些宫府吏又要不得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