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卫弘就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张裔。 张裔听完思虑了一阵,然后才捋清了其中的信息:“震天雷……这世上居然有这种开山裂石的东西。”
卫弘点了点头,提醒道:“就是此物太过震惊世俗,知晓配置药方的只有我和大兄,负责用震天雷炸山采石的是大兄带来的亲信,然后其他的知情者,就只有叔父了。”
张裔沉吟片刻,才抬起头看着卫弘道:“此事你做的没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震天雷绝不能被外人所知晓,若是风声传了出去,肯定会招来曹魏和孙吴的觊觎,从而派来间客刺探抢夺。”
卫弘深以为然:“这也就是侄儿为何选择假用山神之名的顾虑所在。”
张裔扫了对面的矿山一眼,开口问道:“震天雷,独轮车,直道,新式高炉……这些东西用上了,你每月能开采出多少铁矿?”
卫弘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如叔父所见,三十万斤。”
张裔再次确认道:“每个月?”
卫弘重重地点点头,然后提出道:“若是叔父能让我在临邛矿山内便宜行事,这个数字我还能翻一倍!”
当铁料增幅成了超出张裔认知的范围,就成了张裔脑子里的一堆数字,自然是有了些抵抗力,仅仅是被卫弘的许诺讶然了片刻,张裔就笑着说道:“你已经是临邛曲的军候了,还想怎么个便宜行事法?”
卫弘从怀里取出一封文书,这是孟光的书信和少府的公文,与少府交易这么大的事情,势必不能瞒着冶金治所,卫弘也有把握说服张裔。 张裔从卫弘手中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倒是出乎卫弘的意料,张裔的面色显得格外的平静:“府库铁料倚叠如山,积渊成海,原来孟孝裕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倒是让卫弘内心里万分惊讶了:“叔父知晓此事?”
张裔将公文还给了卫弘,不动声色的说道:“此事,是张毣出的主意吧?挖墙脚都挖到了他老子的头上了!”
卫弘挠了挠后脑勺,并未回答张裔这个问题,但很显然知子莫若父,张裔稍一推测,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叔父,其实匀一些多余的铁料给少府,这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就比如那曲辕犁,少府打造出来,也可以充盈我大汉朝廷的府库!”
张裔却回头看着能够说出来一百个国家大义理由的卫弘,笑着说道:“恐怕,真正让你这般苦劝的缘由,是那孟孝裕许出的重利吧!”
卫弘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一点,当然他还有一个张裔不得不同意与少府交易的理由:“炼制震天雷的原材料,只有少府才能大量供应,而且保密。”
果然,张裔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对此事的酌量就不再是答应与拒绝之间徘徊了,而是在权衡如何通过与少府的交易保证冶金治所的利益最大化,于是张裔试探着问道:“说吧,孟孝裕对你许出了什么重利?”
卫弘直接坦白:“以市价收购临邛曲的结余生铁,并向临邛曲等价兑换粮食、布匹、煤炭等大宗物资。”
“少府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张裔颇为羡慕地感叹道,作为大汉皇室的私人府库,少府确实富得流油,随便一出手便是这么大的手笔:“那你打算每月移交给冶金治所多少定额的生铁呢?”
卫弘很认真的回答道:“这个月已经还清了对冶金治所定额的欠项,下个月开始自然是要按照之前定下的每个月五千钧定额照付了。”
张裔闻言,盯着卫弘却冷笑道:“你之前说每月产量三十万斤,日后还能翻倍,若是按你说的结余卖给少府,恐怕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就成了我大汉当世的卓王孙了吧!”
卫弘面色一怔,看着张裔委屈地说道:“叔父是觉得我会自己贪墨下少府的交易?”
张裔默然,他确实在心中这般想过,要不然卫弘兑换那么的钱财粮布做什么。 卫弘转回身,指着矿坑底下如同蝼蚁般的无数矿隶,对张裔言语悲愤的说道:“正昂公时常教导我,当以国民生计为福祉。我之所以想要达成和少府的交易,是想给矿底下这些拿命在巩固我大汉命脉的矿隶们,一个他们值得的出路!”
“这也是为什么我向叔父,讨要在临邛城便宜行事的原因之一,除却重犯之外,轻罪刑徒和流民,我想以此番临邛矿山立下的军功,将其提为工籍,让他们可以因为自己的劳动而有尊严的活着!”
见状,张裔久久不能言语,确实之前将卫弘想的狭隘了,良久之后张裔才感叹道:“正昂公真的是教出了一位好子侄啊!”
大概是被卫弘说动了,张裔的言辞也退让了一步:“八成,冶金治所将要临邛矿山产出生铁的八成,以此为定额,结余的两成,你们可与少府交易。”
之所以不采取固定数值的定额,是因为张裔也摸不准日后临邛矿山的产量究竟能够达到多少,还不如此时就采用占比分成的方式。 卫弘却说道:“我还是想提醒叔父,若是日后临邛矿山达到了月产六十万斤生铁,如此庞大的体量却被冶金治所占据大头,朝廷有关府衙,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权贵们,会不动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吗?”
很显然,卫弘的话说到了张裔的心里去了。 面对临邛矿山的出铁效率的巨幅提高,势必会引起一些势力的注意力。 到时候各方尽出手段闹的不快,朝廷出于制衡各方的考虑,也会将临邛矿山从冶金治所剥离出来,以单独的机构运行,直接听命于朝廷。 所以,卫弘提出的建议是未雨绸缪,化干戈为玉帛,提前让冶金治所和少府两大巨头联手,确实可以压制那些宵小之辈的歪心思。 思量片刻,张裔终于抬起头,以一种平等姿态对待卫弘,问道:“那就说说你的打算吧。”
果然,一旦看到要害被人拿捏住了,即便面前是座金山,也会变得理智起来,不再乱伸手。 卫弘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筹划:“冶金治所的定额还是五千钧。”
张裔却直接摇头拒绝道:“不!这不可能!”
“叔父少安毋躁,暂且听我说完。”
卫弘见张裔沉默下来,才继续说道:“冶金治所的五千钧定额不变,临邛矿山产出的六成会移交冶金治所的仓库,包接包送的那种,这六成铁料中,会扣除五千钧的定额,其余部分,则需要冶金治所按照一定的成本,支付……赏赐给临邛城一笔粮食布匹之类的。”
看着张裔又要急起来了,卫弘连忙说道:“当然啊,肯定这笔钱粮不能和售卖给少府一样,毕竟冶金治所可是我们的娘家人,意思意思,随便给了三五成便行了。”
张裔很坚定的说道:“一成。”
卫弘却拱了拱手做告辞状道:“叔父把价钱压的这么死,即便是我同意了,日后被少府的孟议郎知道了,还得因为分赃不均去扯皮!”
张裔拉住了卫弘的衣袖,说道:“两成,不能再多了!”
卫弘还是不愿意:“叔父,你又不是白打造兵器的,戍守各地的将军们哪个是缺钱少粮的,你又何必再把价钱压的这么低呢。”
张裔却不为所动,继续很坚定:“朝廷养兵的钱粮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两成。你不是要便宜行事吗,这点老夫答应你。以军功提矿隶为工籍,治所官署也会尽力配合你。还有如今临邛不是缺人手吗?这三个月老夫调动麾下将士,来临邛由你暂时节制。这些便是老夫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卫弘却拆穿了张裔的心思:“最后一条……叔父可别觉得是我占了便宜,临邛城人手足够,各项建筑铺设建成,产铁量不是更快的稳定下来么,到头来占便宜的还是冶金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