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竹林中一人怀中揣着狸猫,踩在沙沙作响的一地竹叶上,空中落叶几片滑落他的肩头,还有几片意外陷进他的乌黑秀发中。因早上醒来发现小狸猫不见了踪迹,而不远处的常茂镇上的家中长兄嫂嫂又时常虐杀活剖猫皮。惴惴不安至极,他便披上一件蓝衣,连盘乱纠缠着发丝也未来得及梳理就着急出了门。距竹屋还不足七里,耳畔就传来悦耳熟悉的竹筒风铃声。那是莫姑娘三年前送他的见面礼,如今被挂在了门前屋檐的一角,那时不时发出的声响倒给了他莫大的欣慰。来到一间由竹木建构的屋子,青绿的外表与这片竹林合为一体,周围有一口水井,但向阳的一面有一小片花地,一个月前,那里还盛开着无数种奇花异草,清新香气远飘十里。这儿没有其他屋舍,也显得格外安逸。起初,还有一位仆人照料着他,只是后来父亲一走,那人便被兄长使唤了回去。于是,这里就只有他一人了。他踏着熟悉的阶梯,疾步往上走进屋内,将狸猫安置在一个摆了白色方布的竹篮中。他急忙去寻药,在打开一个个竹柜时,被一个声音叫停了。“临山,你找什么呢?”
这熟悉的娇柔而清脆的声色,准是她来了。“莫姑娘,你来了就好。小狸它又跑到山里玩去了,不知是否受了伤,你快帮我看看吧!”
王临山赶忙转过身闻声来到莫狸跟前,想让她过去瞧瞧。看着他双眉紧锁的模样,连头发都乱成了几团,可莫狸心里却像偷吃了蜜般,朱红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但还是装作不知情,责备道:“不会吧?这小狸也太不听话了,净给你添麻烦。”
“小猫贪玩,是天性所致,若是让它一直随我待在这处人烟罕至的竹林,怕也会憋坏的。你也莫怪它,好生看看吧!”
王临山一边辩护着小猫,一边想去扯一扯她的衣袖,让她赶紧过去看看,却又觉得不合礼数。于是原本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又给缩了回去。“行吧!那我就又一次给你个面子,去瞧瞧。”
莫狸做做样子,走上前,在那竹篮前细细瞧着那竹柏织布上只留下几根猫毛。随后,便笑着回他的话:“不用担心,我瞧着,这小家伙多半是戏耍累了。莫去碰它,留它睡一会儿就会好了。”
这话倒是让王临山松了口气,可指尖触碰着杂乱的发丝,一刹那便羞红了脸,连忙转过身去。“莫姑娘,我方才,才发觉自己还未束发,让姑娘见笑了。”
这语气中止不住的别扭,他想让她先出去,等自己整理好衣裳束发后再来见她。“这有什么的?我都白蹭了你好几顿饭了,你要是不介意,就让我来给你束发,怎么样啊?”
莫狸那欢快的声音中又带着几分古灵精怪,这下让王临山那原本浅薄白皙的面部此时更是羞得如落下的红日。“男女授受不亲,此番岂不是坏了规矩。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的啊!”
王临山说完就要进入内房理发,却不料她伸手将自己的手一扯,拉进了房内,让他坐在一把竹椅上。“哪来的那么多规矩?有我在,谁敢来说道!”
她佯装生气地说着,伸手解开他头上的白绫,拿起梳子,轻轻柔柔地在他青丝中滑落,一遍又一遍。若是遇着了几处缠丝,也是细细着理着,绝不扯掉一根发丝。坐着的人虽看不见,也由着她梳理,但头皮却莫名的有些燥热,脸上的羞红渐渐淡了下去,可心里却暗暗流动着涓流般不绝的欢喜。铜镜中映着他的模样,一副清秀俊俏的面孔。整个眉目就像他房内挂着的山水墨画一般,只是轻轻一笔便化作墨梅般的眼眸,而那挺立的鼻梁犹如画中的群山峻岭般坚立,淡薄的红唇总是轻抿着,藏着太多的委屈苦怨。只是一双黯淡无色的眼眸终究是一大败笔,而这败笔却又恰恰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无论多了多久,每每忆起那晚的失手之误,心中总是万分愧疚。梳理完后,莫狸自觉地轻步走到了屋外,凝视着一眼无际的密林,远山处还环绕着层层氤氲云雾,烟岚云岫。这时久久被云翳掩盖的太阳终于穿破了云层,一束束日辉直射大地,云雾逐渐散去。王临山面带温和笑意地走了出来,莫狸不急不慢地走过去,她还有东西还未给出。“今日吃糖了不?大概还没有吧!”
莫狸不怀好意地说着,眼底溢出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莫姑娘,那你今日是给我准备了什么味道的糖呢?昨夜里,我吃的那颗糖,辣得我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至连喝三杯水才缓解过来。”
他边摇头,边轻笑着说。“放心,这回八成是甜的,但我走得急也可能拿错成了咸的,反正你吃吃看咯!”
莫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并将一颗青梅样的糖果递给了他。王临山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不过片刻,舌尖就有了强烈的酸涩感。刹那间,他开口就想吐,但碍于莫狸就在面前,所以还是咽了回去。“怎地?是甜还是咸?”
“酸得很。”
有时,他不免细思,她是不是因自己是个瞎子而故意捉弄自己。可三年来,她也的确照顾了自己许久。无论是那竹木风铃还是门前奇香的花圃,都是她给自己亲手做的。这样一想,即使供其戏耍,也于事无补。……此时,清风和云水走了半日,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个镇子,终于可以落脚歇歇了。而在进入镇子之前,清风施法将云水的耳朵隐藏起来,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常茂镇三个字被刻在了一块黑石碑上,红色的字样被深深嵌入黑墨中,而被暗压在石碑下的是几块大小不一的兽皮,像是被踩踏蹂躏过一般脏乱。刚进入这镇子,清风就觉得到了这镇子被一股妖气所笼罩着,而云水也明显发觉到处都暗含着血腥味,但也不像是人的。可镇子上人来人往的,也未发觉什么异端。一座座老朽木屋后,有一大片参差不齐的田地,至于稻子与稗子,混合交杂着。不过,稗子似乎比麦子要高一截,长势也格外茂盛。它叶片鲜嫩肥美,也是牲畜们格外爱吃的食物。可在边缘处,看见有几户人家在田地里,一手一把地拔着稗子,可能是要喂猪去。云水转身一瞥,发现一棵梨树下有几片落叶在微微浮动,也不像是风吹的。走近一瞅,似乎下面埋着什么活物,伸手一拨,竟现出了一只胎毛还未长齐的小奶猫。清风见她俯下身小心的将什么东西放在手心,像是个宝物般双手捧着,脸上还露出惊喜般的笑若春风。他走上前一看,也不过捡是只野猫,怎地就这么开心?云水跟他讲述这只小猫多么多么惹人怜惜,但清风也只是笑着应声而已。正当清风想着今晚在哪留宿时,忽然有很多人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赶去,不知道是出了何事。清风问一个当地老伯是何缘由,听到了和心中一样的答案,出人命了。据那位老伯说的,镇上王举人家的妻子刘氏被妖怪杀害了。而当清风询问其是何方妖孽时,那人却无意间瞟见云水手中的小猫,惊慌失措地大喊说那是妖物,会带来灾祸的妖物。一说完,他便匆忙离开了。清风与云水相视一眼,不言而喻,而后穿过拥挤的人群进入王家。表明了自己的道士身份后,他们见到了王家家主,那是一位三十有几的青年,可此时却像是两鬓斑白的老者。家里布满了白绫,无不显现着亲人逝世的悲哀。那人一见到清风就立即走了上前来,泪流满面凄然地述说着爱妻的死去,血肉模糊的脸,就像是被抓伤了十几条爪痕。并且也同那老伯一样,一口咬定是猫妖所为。清风一边耐心地安抚着他,一边心里下定决心要去除掉那只杀人偿命的妖怪。这时,云水怀中的小猫忽然叫了起来,喵喵的叫声,吓得王材儒直接跌坐在椅子上。他手指微颤着,用力指着云水身上的那只猫,惊怖道:“你们怎么还带着!快,快扔掉!”
见云水不肯,他直接伸手将小猫打落在地,立即抬起脚,还想用力踩死它。幸亏被清风及时制止,否则那小猫怕是要成一堆肉泥了。“王老爷,你放心,我们定会捉拿那只猫妖,为令正报仇雪恨!”
清风一边说着,一边挡在云水前面,好让她尽快将小猫拾起藏好。“有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王材儒安心说着,可转头看着墙上的白绫,继续说道“三年前也有一个云游四海的道士来到此处,那时正好我那胞弟临山的眼睛被猫妖所抓伤,那道士也曾做法捉拿妖怪。”
“可不慎猫妖狡猾地从洞中溜走了。那妖怪虽受重伤,但依旧未死。让他再去捉妖,他却一走了之了。”
“不过那人穿得像个地痞无赖,说起话来也是油腔滑调的,不像道长你一身正气凛然,相信你一定可以斩杀那只妖怪!”
王材儒抬眼注视着他,期待着他能为自己除掉那个心头大患。清风听到他别样的描述,似乎很像是自己那玩世不恭的师弟霁月,不过捉妖这种事他可从未放下心过,也更不会一走了之,应该不是他。当他们从王家离开后,清风想着这猫妖何时才会再现,却看见一个头戴白绫的盲人一步步走近王家。那人一袭素衣,头顶的发髻中插着一支竹簪。他的身上倒是有明显的猫妖气息,清风刚想上前询问,却见着他被几个王家的家奴赶了出来。询问一旁的路过停留看戏的大伯,才知被赶出那人是前王老爷生前最疼爱的小儿子,王临山。他从小就熟读百家经传,六岁就能作诗,书画就更是让那太守都惊叹不已的人啊!而那知县的千金原本也是与他订了婚书的。只可惜天妒奇才,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猫妖抓伤了眼睛。双目失明的他即不受亲爹疼爱,也没有其兄的关照。而一纸婚书也说罢就罢。在他生母去世后,他决定从此搬到幽静的竹林去住,极少归来。而他这次前来,想必是为了吊唁刘氏。但他也古怪,明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猫抓伤的,自己的一生也是被猫毁掉的,可他却收养了一只狸猫,一养就养到了现今。“当真?那猫是养了多久?”
清风仔细追问道。“这...就不得而知了。那片竹林,除了他,基本没人去的。”
听完,他们心中已有了线索,只要跟着王临山,或许就能找到那只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