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我我……” 宋轻云不疑有他,开玩笑说:“怎么,舍不得钱,也就是十来万块钱的投入。设备我就不说了,反正以后也用得着。处理粪便的棚搭起来,你还白赚一栋房子呢!你现在多赚钱啊,都成资本家了,也就是两个月的收入而已,小气成这样?”
陈新满面的苦涩:“确实没有钱啊,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可能吗?”
宋轻云侧耳听着鸡舍里咕咕叫的母鸡们:“这五千多只鸡可都是能下金蛋的凤凰,见天几千块收入,还能买不起设备?”
他也不和陈新废话,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今天一大早就去街道开会,下午又去参观了兄弟镇的生态茶园,开了五六个小时车,铁打的金刚也熬不住。不给你说了,资料我放在这里,你自己看。上面有厂家的联系方式,如果好就尽快上。环保是压倒一切的大事,一票否决,开不得玩笑。就这么着吧,走了,走了。”
陈新确实是拿不出那十多万块钱,没错,他月入将近十万,在宋轻云看来上这套设备是很轻松的事儿。但自家事自家清楚,他这两天花的钱实在太多了。 先是下聘就用了三十万,然后又用了四十万买车。 三十万是以前存的,而这四十万则是周老板担保赊欠的,要用鸡蛋来抵。 按照自己目前的收入,就是说,在未来的半年之内自己要替周老板替汽车白打工了。 而市里的要求是所有养殖户的环保整治要在一个月内完成。 又从什么地方去弄那十多万呢? 如果不上这套设备,验收不合格,鸡场会被关的。 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陈新只感觉冷透了心,木木地坐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新哥,新哥,车洗好了,来开回院子去吧!”
外面丁芳菲在喊。 陈新不动。 “新哥,新哥,你在干什么?”
“来了,来了。”
陈新这才悚然而惊,心道:今天是新车开回家的好日子,大家得都开开心心的,不能让芳菲不能让爹妈知道。 他心神恍惚,开车进院子的时候还在门柱上刮了一下,心疼得丁芳菲不住顿足:“新哥小心点,小心点,哎,晚饭就不应该让你喝酒的。答应我,以后戒酒。”
“恩,不喝了,再不喝了。”
经过几天的阴雨天之后,天终于要开始晴了,云破月来花弄影。 月光从云层缝隙里投射下来,陈新没有力气,他坐在屋檐下呆呆抬头。 丁芳菲:“新哥你累了,等下我跟爸爸妈妈喂鸡,你好好休息吧。对了,刚才宋书记来说什么?”
陈新讷讷道:“宋书记说现在搞环保,让好好处理鸡粪,要在咱们家后面的空地上起向房子做为处理场地。”
丁芳菲“呀”一声:“又起一向房子啊,就算用最简单的钢管和玻纤瓦做成简易房子,材料人工加一块也得好几万块,手头还真有点紧张啊!我给小小、独手爷还有陈中贵他们打个电话,看明后天能不能把基础挖了。好在咱们人手够,光人工上就能节约一大笔。哎,刚买车就遇到这事,早知道就不买了。新哥你不用担心,咱们挤一挤还是能把这笔钱挤出来的。”
陈新有气无力地说:“你看着办吧。”
丁芳菲立即掏出电话分别联络了养鸡场的几个股东。 陈中贵接到电话后说:“小丁,我能不能请个假,这事就不来了。”
丁芳菲:“中贵叔你在哪里,是不是在城里你女朋友那边?”
“是啊,我在她那里。”
丁芳菲嘻嘻一笑:“中贵叔你好厉害,都住一块儿了,什么时候带回村来给大家看看?”
陈中贵忙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根本就没有……好了,我一个星期之内都回不了村,真有要紧事。要不这样,你跟大家说这个挖地基起棚的活儿我就不来了,大不了以后再用其他活补上,大不了扣我钱好了。”
丁芳菲又笑:“中贵叔你的终身大事要紧,我们都理解的,放心呆你对象那边吧。如果你能把人带回来,我们不但不扣你钱,还要随分子包红包。”
********************************************************* 结束和丁芳菲的通话,陈中贵收起手机,看了看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许爽,摇了摇头。忍不住道:“爽爽,你身体受了损,得好好休息,别再看电视玩手机了。不然,将来眼睛会坏的。”
许爽小产,按照乡下的说法,也要坐月子。 当然,现在没这个讲究,医生说了,窝床休息一周就可以。 不过,不能洗澡洗头,忌食生冷,不能见风,关键是不能费心要保持良好的心情。 许爽一从医院回家就开始看电视,说是今天有她那啥“哥哥”的戏。 那个所谓的哥哥陈中贵也不认识,反正是个明星,挺有名的。 反正许爽一看到那男演员就开始发出可怕的尖叫,急得陈中贵忙让她冷静,别因为激动又把伤口给绷开了。 “要你管?”
许爽白了陈中贵一眼:“你帮我热一杯牛奶过来。”
“好吧。”
陈中贵点头哈腰,忙开了一盒鲜奶,倒杯子里放微波炉中加热。 这微波炉还是以前从陈尚鼎那里弄来的,再看看厨房中,其他电器好象都是他送来的,除了头顶那件破得已经布满黑垢,时不时滴几滴油的油烟机。 厨房很小很破,墙壁都起了层,人的动作稍微大一点,风就会把墙皮带下来。 “这裴娜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
陈中贵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么过得比我们农民都惨。”
陈中贵家以前是比较破,也因为性格的原因是村里的建挡立卡贫困户。后来在宋轻云的帮扶下,家中的窗户装上了玻璃,院子也抹了水泥。 在爱上裴娜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讲究起来。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每天必刮胡子,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 特别是养鸡场开始分红后,陈中贵手头有钱之后就买了材料把屋里整治了一番。地板换了新木料,墙壁抹了灰,天花板装了扣扳,看起来挺漂亮,就跟小旅馆似的。 虽然很普通,但比裴娜家不知道好多少。 他在乡下呆了四十年,老实巴交,穷了半生,对城里人的生活非常向往。 可一旦了解了裴娜家的情况后却不以为然。 这城里人,尤其是城里穷人的日子我看比咱们乡下过得都够戗,反正换我碰上裴娜这种情况,估计是想死的心都有。 还是那句话,在城里你吃的每一颗米都得自己去买,哪怕拉屎拉尿都得出水费,你总不能让屎尿堆厕所里吧?就算你什么都不管,吃空气,小区物业费你总逃不掉吧? 不像咱们乡下,肚子饿了,地里会长庄稼,国家又不收你一分钱农业税,只要你肯下力去耕。住的是自家老屋,水有水井,如果给不起电费,大不了点松明。 退一万步说,你老了病了,动不了啦,国家不还得扶你的贫吗? 至于城里人,谁管呀?你一套房子就得几十万,扶啥贫? 这城里人实在不叫人羡慕,裴娜过得这日子啊! 陈中贵不知道裴娜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的,眼睛不觉发热。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娶她,我要帮她。 原本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农民,配不上这位观音菩萨。 可是现在他想通了,城市也罢乡村也罢,不都一样要过日子,不都是眼睛一睁要吃要喝要照顾老人养育子女,生活其实都是一样的。 大家一起搭伙吧,我帮你你帮我,多好。 可是,裴娜那性子……还有爽爽和许婆婆,她们都是坏脾气啊! 陈中贵又想起昨天在医院里的事,眼泪终于落下来。 那一幕太不象话了,爽爽都做手术了裴娜怎么能摔她手机。爽爽也是裴娜毕竟是你妈呀,你怎么能跟她打,这不是忤逆吗? 当两人扭成一团的时候,陈中贵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不住抽自己耳光,喊:“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他这过激的举动把母女二人惊呆了,这才停了下来。 裴娜吼道:“陈中贵,又有你什么事,你闹个什么劲?”
陈中贵:“手机是我买的,不能摔。爽爽,那是你妈,不能打。”
裴娜:“什么,手机是你买的,多少钱,五千多块吧?麻痹,许爽你这个比花花儿,你胆子好大,叫人买东西了,你凭什么让人花这么多钱?还有,这住院费是人给的吧,你有脸,自己在外面搞大了肚子,没办法收场,让人陈中贵花钱,凭什么?你哪怕有一点本事,也不至于混到连打胎的钱都自己掏。你比那种出去卖得都不如,人家好歹还能收到钱。”
“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还是我妈吗?”
许爽尖叫一声,大哭。 裴娜听到自己的女儿怀孕,心中是又气愤又担心,她脾气本坏,一时口不择言。话一说出口,便知道自己伤了孩子的心,但口头却不服输:“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你都满十八岁,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你是死是活,我可管不着。但是,许爽,请你以后别对人说是我女儿,我裴娜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丢不起这个人。”
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家里又有个瘫痪的老太太,女儿又不成器。裴娜的日子过得苦透了,但她内心中却是一个骄傲之人,骄傲得有点敏感。 她总怀疑别人在背后嘲笑自己,因为自尊心特别强,绝对接受不了女儿打胎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