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日一直在昭昭那里陪着她。昭昭快要生了,但正好随家案重起,她日夜思虑,总是睡不着。
太子没有办法,便一有空就来小院跟她说话,跟她保证,等到她睡过去了才会安心。 今日日头还早,太子一回东宫就来了此处,本想哄着她多吃些东西,结果就听太子妃找他。 太子妃是什么人,太子和昭昭都知道,昭昭放下碗筷就催他走,“应当是大事,别让她久等了。”太子起身嗯了一句,笑着道:“你安心养胎,外面有我。”
昭昭点头,也没起身送他出门。等太子出了小院,伺候她的小宫女过来道,“美人,太子妃也太过分了,您如今正待产呢,太子殿下不过是过来多陪了你几日,她就这般急匆匆的将人给抢走了。”
昭昭本是在喝小米粥,闻言看了看她,垂眸继续喝粥,没有说话。 这个小宫女是她进东宫的时候太子给她的,嘴巴虽然有些碎,但之前说的话不会是如此的显眼。可最近两个月来,她时不时就要说太子妃两句。 昭昭之前训斥过她,后来好了一段时间,今日又开始了。 她正要再训斥她一顿,就见她红着眼睛道:“奴婢也是为了美人好。美人以为奴婢为什么拼着让你厌弃也要说?只因奴婢生在宫里,长在宫里,见得多了,自然比美人懂得多。”
“美人心思单纯,只守着殿下一个人,以为只要您规矩就不会有事,可是……这是宫里,不是别处,是谁也不能相信,何况是太子妃呢。美人不必嫌弃奴婢,美人对奴婢好,奴婢又给了美人,再不会有别的主子,一身荣辱系在您身上,真是一心一意为您打算的。”
昭昭心里就想,这个宫里既然如此不好,谁都不能信,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信你呢? 她抿唇,静静的听她继续说。 小宫女跪在地上,“太子妃……已然忌惮您了,要为太子纳侧室。”
她说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笃定昭昭这回该信她了,但昭昭只是继续喝小米粥,丝毫没有理会。 她想,这个小宫女应该是被人收买了。 太子妃那种人,怎么可能会主动给太子纳妾呢?太子自己想要纳妾还有可能。 昭昭笑了笑,进宫这两年她也算是明白些宫里面的规矩了,于是看小宫女的眼神就有些奇特。 她等人走了之后,招了个嬷嬷来,道:“你去把太子妃身边的苏嬷嬷叫来……偷偷的叫来。”
那嬷嬷胆颤心惊,但也不敢违抗,于是赶紧去叫了苏嬷嬷来。苏嬷嬷心里本就是在害怕,听闻是昭美人找她,便立马崩了神,看了眼太子妃和太子在一起说话的屋子,还是听话的去了。 等到了昭美人那里,她也没有跪下,挺直了腰板,“美人有何事?”
昭昭就道:“伺候我的小宫女春梅,你禀报给太子妃查查吧,她这两三月里总不对劲。”
苏嬷嬷:“……” 万万没想到的对话。 但一点儿也不敢大意,连忙领着人走了。等她一走,昭昭又静静的坐下喝粥。 她想,这宫里的人,宫里的天,都是不得人欢快的。 而她如今却出不去了。 …… 东宫,太子妃寝殿,太子坐在凳子上,神情僵硬。太子妃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不是怀疑,而是希冀的问,“寿客,兰时……还活着吗?”
既然送了出去,她总是望他还活着的。 太子没想到太子妃能如此歪打误着的发现兰时的牌位。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去世了……就是今年春。”
太子妃眼泪直接掉了下来,“怎么死的……病死的吗?”
太子点点头,“是,他身子一直不好。”
太子妃哭着问,“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我……我……埋在哪里……我想去祭奠祭奠他。”
太子犹豫一瞬,还是说了实话,“在岭南。”
岭南…… 那么远的地方啊。 那边临着边境,山匪也多,怎么送到那边去了,但那边听闻山清水秀,天好,兰时倒是可以在那里养病。 她忍着哭腔问,“是兰时想去那里吗?我之前没有听他说过。”
太子的神色慢慢僵硬:“不是……不是他想去的。”
这件事情憋在他的心里太久了,让他日夜受煎熬,如今太子妃知晓,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愧疚,一种心虚,一种忏悔的语调道:“英娘,不是兰时想去的……是我,逼着他往南走。”
“他只是在岭南停了下来。”
太子妃先还没有听明白,但他是如此的熟悉太子,她坐在那里,慢慢的慢慢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太子,而后问:“你逼着他去的?你……你可见过他?”
太子摇头。 太子妃太明白他了,她的手捏成一团,“你可……让他自由自在过?”
太子身子一颤,“未曾。”
太子妃泪如雨下,突然走过去抓着他的肩膀,“寿客,你是不是还叫人看住他不准出门——” 太子低头,双手捂住脸,“是。”
太子妃手指头都是抖的。 太子妃嘶哑着声音,“——那你告诉我,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寿客,岭南的春日,兰时是不是没有去看过——” 太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英娘,你骂我吧,我对不起兰时,对不起太傅啊!”
太子妃手一松,身子微微往后面倒了倒,径直坐在了地上。 她看向匍匐在地上痛苦的太子,怔怔道:“寿客,你……你别跪我啊——你去跪兰时,你要是有良心的话,你就去跪兰时……” 太子哭得几乎不能说话,太子妃却突然笑了笑,“当时,陛下要给兰时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不太认同。”
“你是寿客,延年如菊,他是兰时,兰时只是一春,一春易逝。”
“易逝……易逝……如今也已然逝去了。”
她说这几句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而后怔怔道:“寿客,三月三,还没过春呢……他走的时候京都真下着大雪,冷得很,岭南的春日暖和……也好,也好,春日里,总比冬日暖和的。”
太子再抑制不住,痛哭出声,“我是罪该万死的——我哪里有脸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