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一巴掌扇在地上,嘴角溢出了血,他也不擦,不动,任由血流下,滴在了衣裳上,将白色的衣裳染成了殷红。
过了好一会,他才突然自嘲的笑了笑,“是,英娘,我做尽了坏事。”他抬起头,几乎是执拗的看着她,“但我事事后悔,唯独把她骗进来没有后悔过。我这辈子……这辈子得到的太少的,冬去秋来,又把我得到的都通通夺走——我不想再如此了,英娘,你明白吗?你明白我这种胆怯懦弱之人最后的挣扎吗!”
太子妃闻言嗤笑出声,无奈却又心酸的道了一句,“所以,你就把太傅的女儿纳了妾吗?所以——你让她怀孕,生子,生出来的孩子,是个庶出吗?你让我……看着太傅的女儿在这深宫之中,成了要仰仗你活的笼中鸟吗?”
“不为妻,只为妾,永远低我一等,即便我死了,她以后坐上我位置之前,要先跪下给我敬茶吗?”
她苦笑着点头,再摇头,点头摇头的站在那里,然后一转身,一巴掌又打在了太子的脸上。 她弯腰,低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狠戾道:“你小时候被陛下骂,我帮你辩白,你小时候被晋王欺负,兰时帮你出气,你长大后做事不稳当,太傅帮你善尾——我们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说啊——你要这么折磨我们,要用他的女儿他的妹妹做妾来羞辱我们——” 太子低垂着头,毫无生气。 太子妃却越说越气,抓着他肩膀处的衣裳道:“我还记得,你刚带昭昭来东宫的时候,你跟我说,你爱慕上了一个姑娘,你让我帮帮你,帮你护住她,我答应了。我以为是件小事,你这么大了,咱们更似兄妹而不是夫妻,你想要个温婉的女子我能理解,只要别惹到我,帮你护着也没什么——可我好蠢,好蠢……我早看出她想逃出去的!”
说到这里,她颓然倒下,“寿客,昭昭刚知晓自己有身孕的时候疯狂往外面跑——是不是当时就想离开皇宫?”
太子轻轻点了点头。 “是,她不愿意进宫的。是我骗了她。”
他说,“她当时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兄长,还险些被人卖了,正是惶恐的时候,我救了她,她很信任我,但我不敢说我是太子……” “后来她长到十四岁了,该说人家了,我愁得很,我想,太傅若是在世,该给她找个什么人家呢?”
、
后来找来找去,见得多了,他就自己起了心思。他事先没告诉她自己有妻儿,后来仗着她对他的信任,得了她的身子,把她骗进宫,哄着她,告诉她只有我才能帮她报仇。 “她年岁小,从十一岁的时候就是我给吃穿养大的,她是什么样子的性子,我最是熟悉了,好骗得很——” 太子妃的手紧紧的握成一团,想一锤子打过去,却又最终放弃了,她最终只说了一句,“你这般说自己,无非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可耻,想让我打你出气,这般你就好过了,但我哪里有资格替她打你。我只恨自己,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痛苦,还以为是你们玩的什么把戏,并未帮她……” 太子听了这话,顿了很久,才道:“英娘,她不会走了,她怀了我的孩子。”太子妃凌厉的眼神立马就看了过去,犹如一把戒尺一般,衡量敲打着太子内心深处见不得人的阴暗。 然后,她也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实在是一点也没有看透过他。 她摇摇头,“寿客,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懦弱自私啊。”
两人再没有说其他的话,但是等待两人的,确实是一道再也填不上的沟壑。 屋子里面渐渐的没了日光。冬日里本就黑得早,再没点灯,又是相顾无言,有时候太子抬起头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完全没了太子妃的声息。 他直到这时候,才觉得有些难受。 往常,英娘再是不理他,再是觉得他没用,却还是会为他出主意的。他知道这次英娘是真的恼他了。 但这确实是他鼓起勇气做的事。 他不愿意放弃。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你不问问,太傅和昭昭的母亲是怎么回事吗?”
太子妃:“兰时的母亲很早就逝去了,太傅在京都的作风我们也知晓,他去江南那年,是景泰十一年,兰时已经有九岁,若是再娶,我也能理解。”
太子沉默,顿了顿,才道:“是,是这样。”
“太傅去了江南,见了昭昭的母亲,十分钦慕,两人的年岁都差不多大,便……有了夫妻之实。但是昭昭母亲是个云游四方的医女,不愿意跟着回京,觉得十分束缚,便一直住在江南,还让太傅不要说出去。”
“太傅答应了,但等他一走,她却有了身孕,即便这般,她也没有告诉太傅,只是景泰十一年的时候生了病,便找来了京都。”
太子妃心里有些乱,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倒是没有细想,因为太子的话合情合理。 她也没了心力,整个人乱糟糟的,道:“明日再说吧……你去告诉昭昭,此事我知晓了,我会帮着她一起。”
她说到这里,再次看向太子,“她已然不易,你别再磋磨她了,孩子要紧,无论她说什么,你应什么。”
太子自然知晓这个道理,点头道:“多谢你,英娘。”
太子妃摆摆手,“我还要再见见盛家的那个小姑娘,她是兰时……是兰时教导出来的孩子啊。”
她就笑了笑,“我记得她,长得好,一身风骨,跟兰时也很像。”
太子附和了一句,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太子妃扭开头,挣扎着起来,然后对着外头道:“掌灯。”
苏嬷嬷亲自进了屋子。她目不斜视,像是看不见太子脸上巴掌印似的,道:“殿下,太子妃,方才昭美人那边来了人叫老奴过去提了个奴婢,叫春梅的,昭美人说她有异,老奴提过来审问了一番,发现她可能被人收买了。”
“只是暂时查不出收买她的人是谁。”
太子妃就揉了揉脑袋。 乱糟糟的,真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