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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平城外。
石勒的军营中。
在昨夜的战斗中,正是因为石勒如有神算一般的预测应验,让宁平城内夜袭的晋军遭受了埋伏,数千精兵折损惨重,如此一来,石勒在军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其实,石勒虽然是胡汉的方镇军将,但是其所统帅的部众成分复杂,并不是全部的胡人,还有大量吸纳的汉人流民、盗匪等。
而且,就算是其中的胡人,来源也是相当的复杂。
不仅有并州一带的羯胡,还有太行群山里的卢水胡和乌桓人,雁门一带的杂部鲜卑,反而是胡汉帝国的统治阶层匈奴人,在石勒等人的军中十分罕见,这是因为区区五部匈奴的人口还是太少了,每一个都是胡汉帝国的重要资源,胡汉的皇帝刘渊刘聪父子自然不肯把他们分配给石勒、王弥这些外将。
总之,石勒所部就是一群来源庞杂的胡人和汉人的混合体,其中的关系混乱,彼此之间信任度十分有限。
这样的军队,如果没有强力的统帅,是很难有太高的战斗力的。
所以,自从永嘉四年,石勒在河北重新扩充成军后,一进入豫州河南地,就不断的利用胜利推行各种军纪,加强对于各部胡汉士兵的掌控和整合。
在接连不断的攻城略地,以及带来的丰厚掳掠刺激下,此时石勒手下的这些胡汉士兵,已经慢慢对于军令和指挥有了极大的服从。
石勒很是欣慰的看到,这数万胡汉士兵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些进退无行,擅自冲锋或者撤退的乌合之众了。
特别是在昨天夜里挫败晋军偷袭之前,石勒手下的这些胡汉士兵,依然对于数量庞大的晋廷中军有些很大的畏惧。
但是,在石勒堪称神助的谋算下,晋廷中军夜袭的失败,却让手下的胡汉士兵对于晋廷中军产生了极大的心理优势。
在这些胡汉士兵中,石勒的威信也获得了极大的提升,原本那些对于石勒严令治军有所不满的人,也不敢再私下议论了。
对于这些结果,石勒也是一清二楚。
此时的石勒对于这一场意在晋廷行台的追击战,有了完全的信心。
“石虎,刁膺!”
大帐中,石勒一声令下。
“末将在!”
“末将在!”
石虎和刁膺赶忙起身听命。
“命你二人,率三千轻骑,往北前往涡水苦城,那里有涡水的渡口,不必强攻苦城,只要控制涡水的渡口,防备晋廷来援即可。”
石勒在这条命令中,是以侄子石虎为主将,老部下刁膺为副手。
这不是简单因为石虎是石勒的侄子,更是因为石勒看重石虎的作战才能,自从石勒率军南下豫州,石虎一直屡立战功,先登、斩将的功劳更是不少,其勇猛拼命更在刁膺这些旧部之上,如今所缺的就是更多一些的历练经验罢了。
而石勒此次以石虎为主将,一方面是历练他,另一方面也是想让石虎有领军的资历,方便以后大力提拔。
因为石勒觉得,哪怕当年以汉高帝之强,也需要手下有大量的宗亲将领,而石勒军中依重的郭黑略、刁膺等人毕竟都是外人,哪有石虎这个侄子天然的亲信。
石勒还想着,只要石虎在军中有了更强的威望,就可以成为石勒以后的左膀右臂,谋略军机有张宾,冲锋陷阵有石虎,那石勒以后的大业自然是会更加稳固。
石虎和刁膺自然是很快领命。
不过,在接受了命令后,年轻的石虎还是带着质疑询问。
“将军,现在晋国十万大军全都在这宁平城中,我带着人去北边的涡水干啥?”
本来还想着攻破宁平城后,痛痛快快杀掠一番的石虎,对于这条命令其实是抗拒的,不过,如今石勒的军中令律逐渐森严,凶恶蛮横的石虎也不敢轻易违逆,故而只敢询问。
对于石虎的质疑,石勒也不以为意。
“因为,在昨日的俘虏中,本将军得知,数日之前,青州军刘预曾经派人前来晋廷行台,刘预率领的青州军已经进占兖州,极有可能南下豫州前来接应这些晋廷行台诸军,而涡水是其毕竟之路,为防止万一,故而要先行抢占涡水渡口。”
“将军,兖州距离此地数百里之遥,青州军皆是步军,哪能这么快前来啊。”
听了石勒的话,刁膺也是有不同意见。
其实,刁膺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因为石勒的这个命中,他的职权在石虎之下,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儿下属,这让“十八骑”元老的刁膺心中很是不爽,另外一个方面,是因为晋廷十万大军就如同羸弱将死的肥猪,要是这时候离开宁平城,岂不是错失到手的功劳和财货。
对于刁膺的心中所想,石勒自然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他最近自诩以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为楷模,就耐心的解释道。
“我之所以如此安排,却不是简单的只为防备青州军。”
经过两三次与青州军的交锋,石勒和许多旧部对于非常邪门的青州军已经很是忌惮,但是这一次,对于青州军是否前来支援,石勒是抱着极大的否定态度的。
石勒想着,要是自己是青州军刘预的话,肯定更乐于坐视晋廷行台大军崩溃,那样的话,青州周边的兖州、徐州之地,就皆可放心大胆地慢慢蚕食。
而且兖州距离梁国南端如此远,石勒也不太相信青州军能强行军数百里,为了些不相干的晋廷行台,轻涉险地。
“宁平城狭小,根本不能长久守卫,晋国行台大军肯定要弃城突围前往徐州,而苦县、谯县一带,就是必经之路。”
石勒继续说道。
“所以,你俩这一次不仅要防备涡水北面的可能之敌,还要随时堵截晋国行台突围的军队。”
“这一次,我要这些晋国中军全部命丧与此!”
听了石勒的话,石虎和刁膺就领命,不再言语,虽然这一样一来,他们两人的功劳肯定不如跟随石勒主力进攻来得多,但是,好在基本上不可能遇到什么强敌,可以放心的快活奸淫掳掠几日。
片刻之后,一个晋国士人衣衫的幕僚,忽然进入石勒大帐中,刚一进来,他就满脸喜色的说道。
“将军,大事定矣!”
见到来人,石勒立刻笑着迎上。
“右侯,辛苦了,城中晋军有何异动?”
来人正是石勒的谋主张宾,在这一次南下豫州后,得赖张宾的数次献计献策,石勒几次攻略坚城都是易如反掌。
所以,石勒很快正式以张宾为右长史、中垒将军,成为了军中谋士第一,就连刁膺、郭黑略等人都渐渐被张宾比了下去。
在军中,自石勒开始,都是尊称张宾为“右侯”。
“将军,宁平城中烟柱四起,比早上朝食的炊烟多了十倍都不止,肯定是晋军开始拆屋焚烧,一看就不是久守之象,可能是开始制备干粮饭食,要想着弃城而逃呢!”
“右侯”张宾脸上都是即将迎来胜利的欣喜。
石勒一听,心中也是如此判断,毕竟,要是大军突围后,肯定是想着尽快行军,这提前烧熟制备口粮,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仅如今,将军,我在宁平城附近,遍寻居民,终于获悉,这宁平城中虽然有水井,但是远远不能供应十万大军所需,这些晋军,恐怕用不了一两日,就要弃城。”
听了“右侯”张宾这话,石勒心中已经是十分笃定,这宁平城的晋军一两天之内,必定弃城而逃。
因为石勒曾经想过,如果他是被困宁平城的守军,没有粮食吃的话,还可以吃其他的东西充饥,比如蛇鼠、马肉,或者是人肉。
但是,如果没有水的话,就算是有充足的粮食,也不可能撑得过两三日,要是还需要应付敌人攻城的话,恐怕连一两天都难以应付。
“哈哈哈,右侯果然不愧是留侯之裔,当世机谋第一人!”
石勒立刻高兴的大赞张宾。
一时之间,石台极和张承畴就上演起一副君臣相得益彰图。
···········
宁平城内。
“将军,军司王太尉的开拔命令,已经下来了,要在明天寅时,就要弃城突围。”
周横一边给平虏将军钱端敷上好不容易求来的药膏,一边对他说着刚刚得到的军令。
“哎,什么突围,我看那些胡虏,根本就没有大张旗鼓的围城,说不定,还盼着咱们出城突围呢。”
身边的另外一名旅帅军官说道。
“不错,这一次弃城突围,恐怕十分危险啊。”
平虏将军钱端一脸担忧的说道。
因为,钱端知道,宁平城外的胡虏骑兵,都是来去如风,只要行台大军离开宁平城,没有了城墙的护卫,在空旷的平原荒野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到胡虏骑兵的进攻。
如果是之前的中军,肯定不怕这些轻装快马的骑兵,但是如今的行台中军却是天时地利人和丝毫不占,一脸的衰相啊。
“不过,这样也好,总能拼出个活路来,远比守住这小小的宁平城中饿死、渴死的好。”
平虏将军钱端继续说道。
“是啊,那些狗日的军司公卿,霸占了许多水井的水源,今天分到咱们这些军士头上的水,总共也就是两口,还不够润嗓子的,我的喉咙到现在已经要冒烟了。”
旁边的韩浑哑着嗓子,气愤的说道。
“你这厮,嗓子冒烟了,还这么多屁话!”
周横骂了一句自己的这个手下,然后踢了他一脚。
“还不快去寻两根好木头,咱们打制个抬架,明天一早好用来载着将军。”
韩浑被踢了一脚后,立刻出去找趁手合用的木头去了。
出门之后,韩浑就在乱七八糟的里巷中开始寻找合用的木头。
此时的宁平城中,到处都是人,一个个如同乱糟糟的苍蝇一般胡乱冲撞。
虽然宁平城中的许多房屋,已经被开始拆掉当做炊木,但是不是房梁太粗,就是架木太细。
韩浑转悠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几根趁手的木头,能用来制成用来拖拽伤员的架子。
他刚要反身回去,就遇到了几名其它营军的小兵头队主,韩浑立刻与他们交谈了起来。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为明天的突围感到担忧。
因为,宁平城外的胡虏,皆是骑兵,行台诸军此时已经没有一匹马了,都是步兵。
如此一来,这作战的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了胡虏骑兵手中,他们这些饥饿困乏不堪的中军士兵们,连和胡虏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胡虏骑兵,一定会在他们最无力的时候,发动最为致命的进攻。
“哎,就算是能跑出去,又能去哪呢,我听说徐州一带都是另外一股胡汉叛贼赵固的兵马,只怕就算能得天幸,到了徐州,也还要被赵固这些胡虏贼军杀掠。”
一名队主小军官垂头丧气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为何一定要去徐州。”
韩浑闻言立即说道。
“那去哪?大家不都是说,军司诸公要去徐州吗?”
在场的几人都是一脸的疑惑看着韩浑。
“去哪?去兖州啊,你们不知道吧,皇帝陛下新任命的大将军刘预,此时率领的十万青州军就在兖州,我听说,这些青州军,还要南下梁国来接应我们!”
韩浑说完,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青州军之前三次大败胡虏的事情,讲述给了周围的一群人。
听了韩浑的话,这些晋廷中军的士兵,对于青州军三败胡虏的事情,虽然也是赞扬一片,但是他们之前在洛阳对于胡虏的杀伤也不比青州军少。
真正让他们感到安心和鼓舞的东西,是韩浑所说的,这位新晋的大将军刘预,是率领十万青州军来接应解救他们的。
这一句话,让周围的晋廷中军士兵们都是深感鼓舞,就算青州军此时还没有来,但是只要继续北上,就能更早的遇到青州军。
如此一来,可比前途危险重重的徐州强的多了。
而且,这个韩浑是中军左卫将军属平虏将军钱端的部下,算是中军的核心,自然能接触到最核心的信息。
最主要的是,韩浑把这些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这些几乎陷入绝望的军汉们不信啊。
就在越来越多的士兵军官,围拢到了韩浑周围,并且因为这一传言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声呵斥从后面传来。
“大胆狂徒,何敢在军中为逆贼刘预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