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还是一样的繁闹, 这里的人带着明显的口音，还有区别于其他城市的直爽和热情。
街头的大屏幕播放着终雾山的事件，主持人和专家讨论着这次的案件。 「终雾山居民拒绝对外开发, 将来到此地考察的能源集团负责人残忍杀害, 并以自己的死亡进行抗议」。 没错，只有德塞拉科能源投资集团。 铃木财团的杉田青一郎先生并没有咽气。 据本人所说，当时他感觉情况不太对劲，加上自己的确提不力气，也睁不开眼，还总觉得有陌生视线一直凝视着自己。 想到铃木园子一路上所说的「终雾山恐怖传说」, 他……吓到休克了。 虽然听上去很离奇, 事实上也很离奇，可这事的的确确发生，杉田青一郎在那时爆发出了这辈子的幸运。 在小泉丽莎打算把他干掉的时候，他很礼貌地陷入某种假死状态。 恰逢鹿岛一二三他们刚好在那时回到了旅馆, 加上事后完全没有人去验证他的生死, 以至于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其实还顽强地苟着。 最后被救走时候，杉田青一郎虚弱地举起手。 “我……还有我……” 差点把他当尸体的工作人员吓得当场发誓再也不来终雾山。 听说铃木财团将这桩意外定性为工伤，赔偿了杉田先生一大笔钱, 让他带薪休假去整理心情, 顺便配合警方的调查。 真相和柯南的推理出入不大, 将犯人从「小泉慎二」换成「小泉丽莎」罢了。 杉田青一郎含泪拿着巨款去调养身心了, 临走还不忘和领导表示自己对铃木财团的忠诚与爱。 至于组织的存在……考虑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公安介入了后续处理，派了不少骨干去到「乌默它」。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 那里已经沦为了彻底的废墟, 没有任何人发现组织的人是怎么渗透进去的。 安室透为此忙得前脚不搭后脚, 忙得连联系鹿岛一二三的时间也没有。 总之，事情看似以这样的「单纯」的结论定了性，却在民众间又引发了新一轮争吵与议论。 不少人觉得这是政府的错，为什么没有事先和他们交涉好再对外招标。许多年轻人则觉得这完全就是恐怖分子，是「武士道精神」这种糟粕的悲哀遗留表现。 更多人对此其实是毫不关心的。 终雾山？除了传闻外没有任何知名度的地方关他们什么事。 不过这些和如今的鹿岛一二三都没什么关系了。 此刻，他站在大阪街头，看着商场门口的吉祥物卖力跳着可爱又滑稽的舞蹈，像隐姓埋名的高手，以不容拒绝的刁钻角度将传单塞进每一个路人的手里。 街头艺人抱着吉他唱着amazarashi的《季節は次々死んでいく》。 「季节一个接着一个逐渐逝去」 「已经死去的声音成为尘风」 「跃动的街道未醉的男子」 「如果在此仰望明月就显得太不解风情」 他一开口就引来了路人的惊呼，几个人窃窃私语：“不是开了原唱吧，简直和秋田先生的唱腔一模一样啊！”围在歌手旁边的人群中，鹿岛一二三默默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币，放在了歌手面前的吉他包里。 正听着歌，SB突然语气沉重开口。 【有些不对劲，123。】 鹿岛一二三虽然腹诽怎么破事还没完没了了，烦得要命，但依旧略带警惕：「你说。」 他摸出了手机，打算稍有不对就报警。 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大阪最繁华的街道，而他身为一个遵纪守法的三好市民，自然可以享有纳税人的合法权利！ 【你知道咱们的顾客突然改评价的事情吧，一个诸伏景光，一个降谷零。】 鹿岛一二三心想完了，该不会是他们后悔了，提起申诉了吧？ 「之前的奖金到账了吗？我们赶紧花掉！就算要把奖金原路返回也只能由上头垫付。」 因为现在基本没有别的委托了，除了奖金这一种方式外，鹿岛一二三完全没有别的途径赚取「货币」。 光脚不怕穿鞋，大不了欠债，反正还不上！ 【你怎么变成这么悲观的终端了？如果是被申诉改评价，那我早就嚎啕大哭了。】 SB神神秘秘地放出了一个陌生弹窗。 【我在逛后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黑白灰界面，线条简洁的细框，所有UI设计都突出一个简洁明了，最醒目的反而是页面最上面的那张大大的图片。 那是鹿岛一二三的「证件照」。 笑得又乖又甜，再打个领结穿套正装就可以去牛郎店把顾客骗得血本无归了，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内心肮脏的阴暗臭男人。 ——这是SB打死也不敢说的想法。 鹿岛一二三同样端详着自己那张离谱的黑白照：「如果不是我现在还能和你废话连篇，我甚至觉得这像是我的赛博葬礼。」 【你倒是给我看看照片下面那行大字啊！加粗！下划线！那么大几个字你看不见吗！】 鹿岛一二三当然看见了，看见了不代表他能理解。 「『数字哥售后交流版』，要不你来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这一行说白了就是服务业，在卷生卷死的行业中，推出新模式刺激消费也是常有的事。 比如以鹿岛一二三金牌背锅水平所重新充足的鹿岛系列，又比如不断迭代的系统。 就是这个「售后交流版」多少有点无厘头了些，现阶段还看不出什么坏处，不过看不出好处就是了。 板块上线是在一天前，那时候SB忙着协助鹿岛一二三处理终雾山后续的事情，没顾得上检查板块，现在上面居然有了一眼看不过来的流言。 【「降谷零002」：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好地方！】 【「苏格兰威士忌153」：果然，世界的尽头是社群运营，这何尝不是一种回家的感觉。我的感觉没出错吧，家人们？】 【「苏格兰威士忌155」：唔啊！是同好！153看看我153！之前那单下的好啊！帮大忙了！】 【「黑泽阵003」：怎们还有人偷偷修改评价的，用这种方法给自推拉数字哥好感是吧，诡计多端！】 …… SB：【这好像就是个非常单纯的交流版块，我看了一下守则，除了常规的违禁词汇外，没有什么限制。】 鹿岛一二三：「……能把我的照片删掉吗，再不行换个彩色的，这个我看着渗得慌。」 【我没有这里的管理员权限……】 SB紧急补了一句。 【不许骂小SB废物！就和我们不可能拿到委托评价的权限一样，保障上帝的消费权益，中差评是删不掉的！】 鹿岛一二三：「哦。」 鹿岛一二三：「废物。」 SB悲愤交加，而留言还在刷新，将排序事件按照时间倒序，新一轮的交谈还在继续。 …… 【「琴酒163」：我觉得稳了，看看琴酒哥的发言，一股「你就浪，我随意」的充裕，还有比这更稳的吗？】 【「降谷零002」：可是数字哥说「我回来了」诶。】 【「苏格兰威士忌153」：是这样的，我推和他最不熟，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我觉得我推的可上升空间最大。】 【「降谷零002」：可是数字哥说「我回来了」诶。】 【「黑泽阵003」：天降打不过竹马，我说的。】 【「降谷零002」：可是数字哥说「我回来了」诶。】 【「诸星大072」：好烦，又没有管理员把这个刷屏的梦想家禁言啊！！】 …… 【「工藤新一234」：哇，好多人啊（那种语气）。】 …… 「是这样的，SB，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现在正端着爆米花磕着瓜子，津津有味地像个蹲八卦的丑陋死宅。」 鹿岛一二三黑着脸把页面关掉了，同时听见了系统那憋出来的猥琐笑声。 【人类的攀比心果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质，你知道他们在明朝暗讽的时候修改了多少评价吗！】 「不是很想知道。」 【我们可以买你最想要的那个「诺贝尔化学奖」DLC扩容包了！】 「呵呵，是吗。」 【还有「玄幻竞技运动速成辅助系统」！】 「……」 【这都拿不下你？好吧，看这招！官方出售，通常仅供顾客购入的「工藤新一幼年设定集」豪华典藏版！！】 「务必让他们聊到尽兴。」 鹿岛一二三一改嫌弃的嘴脸，严肃道。 「只放一张黑白照片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们的上帝了？你就不能再挑选几张我辛勤工作的照片上传吗？」 这次轮到SB显露它难得的高傲：【虽然不行，但SB大人会好好维护「数字哥交流版」的运作的！】 鹿岛一二三竖起大拇指，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好！真是我可靠的伙伴，就交给你了！」 突然出现新板块的事告一段落后，鹿岛一二三继续开始他原本的打算。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人流涌动不息，顺着查到的地址，鹿岛一二三找到了那个居所。 再普通不过的公寓，从外就能看出来，里面的每个房间大小不会超出二十平米，是大学生和贫困社畜首选的「好地方」。 站在六楼612房间外，鹿岛一二三收起手中的纸条。 门口贴满了小广告，按理说这些广告单都应该被塞进楼下的信箱里，但这栋楼显然没有管理员一类的人打理。 这里的治安出奇的糟糕。 原本打算出门的「邻居」在打开门看见鹿岛一二三后，立刻“啪”地一声摔上门，不隔音的墙中传出阵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你被当作上门讨债的人了。】SB有些幸灾乐祸，【就算金盆洗手，嗅觉敏锐的家伙还是能闻到你身上不善的味道啊。】 鹿岛一二三：「胡说八道，分明是被我的正义凛然逼退了。自己没干坏事的话怕什么！」 他拧开门把，这原本是锁上的房间，却被他轻而易举强行推开了。 房间中没有窗帘，正在缓缓沉入城市边缘的落日将余晖洒满房间。 巴掌大的地方，该有的电器却一应俱全，电视、小冰箱、简易灶台，上面还有没拆标签的平底锅。 床就靠在窗边，只要躺在上面，不管是日光还是月光，又或是繁星点点，一切都能轻而易举印入眼帘。 鹿岛一二三跪在床上，拉开窗户想要通风，刚把头半探出窗外，就看见隔壁打包齐全的那家伙正背着行囊打算翻窗。 “……”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无语，一个大惊失色。 鹿岛一二三本想友善提醒这里可是六楼，除了奥特曼人间体和假面超人，哪个活人跳六楼都得摔掉半条命，或者是一整条。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会还钱的！我不是把花子抵押给你们了吗，我不会逃走的，下个月一定还！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邻居这样大吼大叫，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还好楼下有雨棚作为缓冲，邻居一个熟练的翻滚，短暂惨叫之后一瘸一拐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休想再找到我，傻子才还高｜利贷呢！光脚不怕穿鞋，大不了利滚利，反正还不上！”
鹿岛一二三：“……” 真的不想承认自己有一刻居然和这个人心意相通。 而在这栋楼，探出窗外的还不止他，上下所有的住户哐当一下关上窗户，感觉都在紧急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这里可真是卧虎藏龙…… 鹿岛一二三就这样坐在床边，手贴上已经有很厚一层灰的床褥。 很难相信这里是小泉丽莎的居所，在离开终雾山的那段期间她就住在这里。接到琴酒任务之后，她本来打算最后一次去看看小泉慎二，结果慎二却说要和她一起回去。 鬼使神差的，丽莎没有拒绝。 鹿岛一二三稍微调查了一下，小泉慎二身体里的炸｜弹早在他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就植入了。 组织豢养的天才就喜欢在这种反人类的角度再创辉煌，无创液体试剂完全是鹿岛一二三在之前从未听闻过的东西，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被广泛应用在实践中了。 有麻雀跳上窗台，将上面最后几粒小米衔在嘴里，飞走了。 小泉丽莎本来打算过这样的生活么？ 在垃圾堆里堆砌出还算温馨的氛围，看着日出日落，偶尔投喂着麻雀，观赏这附近「邻居」夸张的逃窜，等着下一个找上门来的任务。 其实没有人和她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喝酒、一起做｜爱。 所以小泉丽莎才会轻易沉浸在虚伪的幸福中，就算她并不爱小泉慎二……不，或许是喜欢的。 从床头柜里，鹿岛一二三还找到了一盒试用后的药盒。 【Mefeego Pack，适用于怀孕9周以内的孕妇进行药流。】 不用SB解释，鹿岛一二三也知道这是什么。 「……」 【都让你别来了，说什么万一她留了线索，得销毁才行……你就是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看，难过了吧！】 「我不难过。」 鹿岛一二三倒是没嘴硬。 除了被下达的委托之外，所有其他事情都应该被束之高阁。 「感情」是为了更好完成委托而虚构出来的东西，是面对特定对象制造出来的无意义产物。 ——这是刻在《鹿岛背锅基准线》上的铁则。 鹿岛一二三没怎么遵守过这些对于终端而言算得上圣旨的废话，但警告中的含义他还是懂的。 害怕终端因为软体不稳定而动摇，从而影响到工作，要是委托失败，他们存在的合理性也就消失了。 但其实这是不矛盾的东西，鹿岛一二三会因为小泉丽莎感到产生自责的心态。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鹿岛一二三将药盒放回柜子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他将一直放在兜里的那条挂绳拿了出来。 一条非常普通的黑色挂绳，因为长期的佩戴，表面已经有些磨损了。下方挂着一个挂坠，打开之后是一缕束在一起的黑发。 小泉兄弟、小泉丽莎都是黑发，根本无从分辨。 鹿岛一二三也没有去验证这缕头发是谁的，将挂坠合上后，他将挂绳连同挂坠一起挂在了床边。 风将挂坠吹得摇晃。 “抱歉。”
鹿岛一二三低声说。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在离开这栋楼后，鹿岛一二三又停在了街边。 街头艺人还在原地，他居然还在唱着那首《季節は次々死んでいく》。 「敬启，现在正在想念逝去的过去，望乡之诗」 「最烂的每天，跟最糟糕的梦」 「觉得好像才刚开始，但已经成为了很遥远的过去」 「反正花一定会凋零，轮回之轮会归还生命」 大屏幕上早就没有终雾山的新闻，循环播放着活力四射的偶像宣传广告。 那些笑容明媚的女孩穿着白色短裙，跳着可爱的舞蹈，每一个Wink都如此青春靓丽。 「我收回之前的话。」鹿岛一二三又摸出一张纸币放在吉他包里。 歌手显然把他当成了钟爱这首歌的听众，唱得更加卖力了，沙哑的嗓音更加高昂，好像这里不是什么路边，他正站在武道馆的中央，面对的是挥舞着荧光棒激动奋昂的忠实听众。 【啊？】SB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说了那么多，收回哪句？】 「我的确有点难过，就一点。」 【……】 鹿岛一二三看着街头。 行迹匆匆的人，悠闲逛街的人、听歌手唱歌的人、握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的人、握着手机一边痛骂一边流泪的人、穿着JK制服凑一起自拍的人…… 接着，他想到了那个小小的房间。 怎么能不难过。 SB也慌了，在他印象中，123绝对不可能向它说出这样类似于服软的话，尤其是它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那种感觉并不陌生，像是被一双无法抗拒的大掌攥住心脏，渗出的酸液一股一股，快要把SB的小脑袋瓜给腐蚀殆尽了。 【也不全是你的问题……只要最开始我们接下了工藤新一的委托，即使后来你不再去终雾山，他们还是会……】 「这就是你联网搜索后出现的深度发言吗？」 SB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你……我……】 「算了，别搜了，这和你一点都不搭。有种看弱智宣读《独立宣言》的荒谬，拜托，我已经很难过了，就别再折磨我。」 SB简直怒不可遏，立刻联网搜索最侮辱人的脏话，用最大音量在鹿岛一二三脑子里循环播放。 鹿岛一二三熟练地充耳不闻，他站在逐渐散开的人群中。 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霓虹灯投进黑影，渲染出五光十色的缤纷。 他听着歌手的最后几句歌词。 「被苦恼所弥漫，哀叹悲伤」 「就算这样也绝不中断歌声，即使太阳无法照射到」 「季节一个接着一个，逐渐回归生气。」 一曲结束后，他的手机响起来，是灰原哀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里？”“大阪，今晚就回去。”
“直接来阿笠博士家里，我在这里等你。”
鹿岛一二三转身，向车站走去：“怎么了？没表哥给你唱摇篮曲，睡不着吗？”
在电话那头，灰原哀冷静的声音传来。 “我的代理邮箱收到了邮件，来自瑞士RBO实验室，我们曾经之前一直使用的那个实验室。”
鹿岛一二三回忆了会儿：“是，我记得。便宜好用，保密性高。”
“RBO传出了数据造假的学术丑闻，现在学术界要在内部审核他们所有的实验数据。”
“没关系吧，我们都是拿其他项目当幌子，资料披露也没什么。而且真正该头疼的应该是组织，不是我们两个「退休人员」。”
“另外，使用过他们实验室数据的专利人员全部要接受质询，名单里有我，还有你，「宫村秋彰」。”
听到「宫村秋彰」，鹿岛一二□□应了好一阵，直到SB提醒他，这是以前他在学术圈的假名，好像还发表了不少论文和专利来着。 听起来是一件麻烦事。 组织的很多外围实验其实都是借助了三方机构，不然那么大的工程量，人手又不够，是绝对跑不完的。 “不过这也无所谓？你不会去的吧，「宫村秋彰」的话……「Hine」现在就在组织呢，他会去参加的。”
灰原哀叹气。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天赋毫无自觉？我不知道你找了谁当「赝品」。但你真的觉得，他能接手你的专利完成质询，不出什么差错而被组织察觉吗？”
SB凉凉插嘴：【大概率不行，除非他和你一样，有「货币」兑换「生化辅助模块」。这模块可贵了，想当天才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鹿岛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