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 雪莉也顺便帮了Hine几次。她时常怀疑像他这样的性格是怎么从贾尼达博导手底毕业的。
Hine是典型的神经病研究员。 令无数天才痛苦的困境,例如想象力枯竭、预设接二连三遭遇打击、耗费全身的热情投入到实验的最后一步才发现起点就是错误的…… 这类的事情也会发生,但在他身上激不起半点负面情绪。 Hine的奇思妙想已经到了天花乱坠的地步, 并且坚信弯路存在的正当性, 哪怕是错得离谱的那些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他已经全身心投入进去了。 也就是说,他是不会自我检讨的类型。 Hine口中「热爱学术的工作」,是真正地,单纯地沉醉于这一过程。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在意——对保密条例也是如此。 多亏了Hine这样散漫的性格, 雪莉也得以知晓了有关「乌默它」的事情。 DBI的进度非常慢, 因为根本不存在提高效率的办法,核心公式是拆解掉「乌默它」直接套用的,处于底层逻辑始终处于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阶段。 不是不能先解析「乌默它」,但组织似乎并不信任Hine以外的人, 这让必须推进「DBI」项目向后走的Hine也显得分身乏术。 虽然组织对雪莉偶尔抽空协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也是建立在她并没有接触过核心公式的基础上。 被拜托的次数一多,本身有自己工作要忙的雪莉也开始抱怨起来。 「你就不能先停下来,把『乌默它』的公式吃透, 然后再推进『DBI』的研发吗!」 「『乌默它』?原来你想知道这个啊。」 「你到底是怎么理解的……我是说——」 「没关系啊,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部偷偷告诉你, 你不往外说就好了, 反正那个破地方早就关停了。是有关意识上传的研究啦……唔,过段时间我整理一下资料再告诉你好了,放心。」 机密这种事情, 对于被压榨的研究员而言, 简直不值一提——Hine当时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雪莉没等到那个时候。 在那不久后, 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大吵了一架,雪莉单方面拉黑了Hine,并删掉了自己实验室里他的权限,为此遭受了一个月邮件的狂轰滥炸。 再后来,Hine去了日本,他引荐了一个叫做诸星大的新人加入组织。在新人获取代号「莱伊」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Hine推荐的。 他让莱伊来保护自己。 莱伊的原话是:「那家伙不知道你消气没有,不敢来见你……所以你消气了吗?」 雪莉冷哼一声:「我不认识那家伙。」 平时没多少表情,也不多话的莱伊破天荒的笑了很久:「那小子,简直是活该。」 直到雪莉脱离组织,被阿笠博士救下,并改名为灰原哀,她也再也没见过Hine。 如今,江户川柯南突然打来电话,说Hine快死了,还提到了「乌默它」,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只有「乌默它」的技术能救Hine了。 可柯南不知道「乌默它」的难度,或许他知道,但还是不够清楚。 在她和Hine都在组织的时候,拥有大量的资源和实验素材,可连DBI的推进都非常困难,更别说「乌默它」了。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知过了多久,电瓶车停了下来。 灰原哀背着书包,抬头就看见了来接他的江户川柯南。 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他如今的状态,柯南迎面跑来,急切地从她手里接过了手电:“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有呼吸,快跟我来!”“这里……”灰原哀一路小跑,观察着周围,“墙面有明显的皲裂,里面有大型爆炸波及到了外面一周。如果要彻底销毁,没道理不连着外面一起炸掉。发生了什么?”
柯南眼神一沉:“Hine没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在爆炸发生之前他就解决掉了那个机械……他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机械?”
柯南没解释,他们已经到监控室了:“他就在那里!”
灰原哀终于见到了Hine。 即使是在那些她没回复的邮件里,Hine的口吻也是蓬勃的,一股只属于他的生命力充盈在与他有关的每个细节中。 现在,乐观的、快乐的小狗奄奄一息。 莱伊的话又开始响起:「所以你消气了吗?」 没有,不仅没有,反而更火大了!!! “把他脖子抬高,我检查周围还有没有能用的器械……” “能救他吗?拜托了,灰原,一定要救他。”
“我们两个人都挖不出来!你应该给岛上的救援队打电话,把他送去医院!”
“终雾山的救援队都是组织的人。”
灰原哀捏了捏拳头,把背包放在一边:“捏住他的脸,检查他喉管中是否有淤血堵着。”
“应该没有。”
“你能让他清醒过来吗?”
柯南:“……如果可以那我早就这样做了。”
检查后,灰原哀发现这里现存的设备居然还有能用的,但是完全没有电力支撑运转。 “我很感激你能对我这么信任,但我对「乌默它」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表面。我知道你想通过「乌默它」的研究救他,但想要这么做,至少要让他醒过来。”
绝望逐渐蔓延开,灰原哀赶来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他们甚至不能去联系救援队,谁也不知道组织的态度,最坏的可能就是组织决定彻底抹除「乌默它」的影响。 在场的三个人都活不下去。 柯南可以赌上自己的性命,但他不能把灰原哀牵扯进来。 恰巧,灰原哀也是这样想的。 “为了跟进DBI的研发,他说过会把「乌默它」的资料给我……但是我们吵架了。我没有再见过他,Hine他……” 柯南心中一惊,有什么线突然连起来了,他甚至有些喜形于色。 “你就是经常帮他的那个「小师姐」?!”
他说,“你知道的应该比他们要多……你是知道的才对!”
“我不知道!”
“你知道!”
灰原哀显然觉得柯南有些无理取闹了:“我和他吵架之后就再也没联络过,只有他单方面给我发邮件……” “邮件……?邮件呢!”
灰原哀一愣,显然也是反应了过来,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 “我只看过两行……Hine他……我早该知道这家伙喜欢干一些让人头痛的事情,他就是个麻烦,大麻烦。如果真的在邮件里……他到底是怎么敢把这些东西放在邮件里的!!!”
笔记本电脑快速运转,幽幽的冷光打在灰原哀的脸上,她面上依旧很镇定,只有手指下键盘的敲击声能证明她的心情。 Hine简直就是个骚扰犯,完全一致的邮件成堆在垃圾箱里,连名字也不改。 「小师姐看一看嘛」这个标题除了惹人烦之外完全没有别的可取之处。 在这种紧要的关头,灰原哀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点开了邮件。 【…… 因为担心你会完全不看就删掉这封邮件,你无所不能的Hine前辈特意在私人站点备份。 只要你在没看完之前删除,系统将自动重新发送,直到你打开它,阅读完,并并下载好附件为止。 当你看到这一行,证明你已经准备好接受我这个聒噪前辈的书信了吧?当然,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反正我发了,你得看! 放心,邮件不会被其他人拦截,避开组织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雪莉,我不会道歉。 我知道你不想让APTX4869变成凶器,所以才把推迟临床实验的事情拜托给了我。 你憎恶我的做法,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退让。 把APTX4869交给行动组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他们不会关心对别人下死手的武器是枪|械还是药剂,如果那些药一定要用在人体上,我只希望那不是你做的。 我们从事的生物科学是伟大的学科。 它冷酷地将生命从哲学等形而上的范畴释放,提供对生命系统的物质性判定标准。 它将人类无限分解,小到细胞,分子,只有借助仪器才能观测到的微粒。让人类能以最客观的角度去审视和判断,摧毁和创造。 它让人类了解到,生命是不以自己为意志而强势诞生的东西,人类需要选择的只是是否要将此延续。 而我们,我和你,在试图以人类渺小的智慧干涉这一自然进程。 这难道不有趣吗?渺小如尘埃的我们,借助亿万个神经元,在改变生命本身。 在物理学的定义下,我和你研究的领域都是熵增。你试图减缓熵增,尽头是实现人类的永生;我尝试加速这一进程,将人类的消失浓缩到肉眼可见的时间里。 要是被贾尼达知道,他手底下的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正在对其他科目进行惨绝人寰的亵渎,恐怕得把最后几根头发气没。 明明他是病毒和抗药性真菌的领军人物,自己的学生却半点没得到他的真传,真可怜啊,那颗充满智慧的秃头。 说到这里好像有点偏题,但一想到我们好像很少真的围绕一个确切的主题展开过交谈。 每天要么是在抱怨研发进度,要么是在聚在一起骂Gin那个不是人的东西,好像还骂过朗姆…… 嘛,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毕竟朗姆那家伙一直充当着项目经理的可恨角色。胆子又小,还屁都不懂,就知道在那里指指点点,除了给钱爽快之外没有半点别的优点,就这一点绝对比Gin要可恨得多! 不好意思,我似乎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我想你应该也习惯了。 重复一遍,我不会道歉。 心狠手辣是组织的「特权」。 说得夸张一些,我们这类「暴徒」不受人类文明的约束,也不需要正常社会的承认与认可。 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拉斯克基础医学研究奖、加拿大盖尔德纳国际奖、拉斯科临床医学研究奖、邵氏生命科学与医学奖、沃尔夫医学奖、卡利夫奖、克拉福德生物科学奖…… 这些被贾尼达挂在嘴边的「通向新世界的名片」,都是我们无法正大光明触碰的东西。 我们的荣誉从来只有一项:活着。 让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活着。 即使我们有可能完成目前人类无法企及的伟业,我们的目的其实一直都是那么纯粹而原始。 任何生命活动都存在等式,「伤害他人=保护自己」,这就是我们的法则。 遇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还太小了,虽然看起来冷漠又成熟,脑袋里装着许多成年人一辈子也无法掌握的智慧,但还是不能说服自己作恶的年龄。 雪莉,你还太小了。 不过你也不需要说服自己什么,因为你碰到了我。 我不会自吹自擂,说一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心怀的美好愿景。 你知道我做不到什么,你也知道我能做到什么。 你是我的小师姐,我是你的前辈,你在学术的领域里和我赛跑,碰撞出正确的研究方向,那么我也应该做一些前辈该做的事。 听着。 容我自吹自擂一下,Hine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天才,杀人不眨眼,且比起活人,接触的更多的是尸体。 因为DBI的研究,他们的生被剥夺,就连死了也不安宁。 这是组织的共识,也是我的生存之道。 我知道,我了解,我不在乎。 显而易见,残酷的决定都源于我。 你只需要干净地向前走,就像你现在做的那样,沉浸在生物科学的探究中,完成那些愚者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成就。 只要这样,当另一个未来展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开始寻找「新的等式」,开启新的人生吧。 你可以骂我,我不会道歉,我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错误,或是高尚。 这是不值得被定论的自私决定,像极了那些丑陋的东南亚家长。毕竟你的Hine前辈生平最擅长的就是不顾人死活的心狠手辣和穷凶极恶。 说了这么多,终于到了最重要的事情,请一定一定一定认真看完。 小师姐,在我去日本任务期间,帮我盯着DBI的进程,怎么样? Ⅲ期临床的材料是我懒得去过问源头的尸体,放着不管只会被行动组那群野蛮的家伙拿去当东京湾注水泥,在我们手里至少还能在试验后火化呢。 哈哈,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在骂我,至少在心里骂我。 骂吧骂吧,如果被骂就能收获实验进度,我可以贷款让你多骂几年。 拜托了,再拖下去我真的会被朗姆那个弱智喷得狗血淋头的,上次我把实验经费挪用带着你旅游的事情也会曝光,那就真的完蛋了。 DBI所有的数据都在附件里,里面涉及到我至今解析出来的「乌默它」原始公式和数据解析包。 保存在你觉得安全的地方,除了原始数据会备份,之外的所有东西我都会彻底销毁。 提醒一遍,「DBI」比你想象的更有价值,不管是成品还是半成品。 拜托了,小师姐,等我从日本回来会给你带当地「特色礼物」的。在那时,我们再一起骂Gin和朗姆,考虑到我和Gin关系还可以,那就只骂朗姆吧,怎么样? ……】 “这家伙……”灰原哀是真的笑出来了。 Hine口中的礼物她收到了……他居然把莱伊当作礼物,他怎么敢的? 邮件底下的确跟着附件,下载完毕后解包,垃圾箱的那些邮件瞬间被销毁,不管点开哪封都只会提示显示错误。 而在附件里,不光是DBI的所有资料,连乌默它的核心数据公示和这些年的理论研究全部都在里面。 灰原哀一目十行看着,很快发现了端倪。 按理说,如果按照这份报告,DBI早就是能量产的成品了。 是Hine一直在拖着。 “「恶贯满盈的前辈」…如果你真的恶贯满盈,那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个骗子……” 柯南:“你说什么?是已经找到办法了吗?”
灰原哀绷紧下颌。 “之前在组织里Hine带我用过类似的设备,阿笠博士改造后的笔记本连接之后可以给小型设备反向供电,但在功率不大的情况下也最多只能运行半分钟……在此之前给我十分钟,我得看完他给我的这些东西!”
Hine会请求她协助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实验室的时候用,还没成年的雪莉就能完全跟上Hine的思路,Hine也只会把这份资料交给懂文件重要性的人。 灰原哀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所以在看完了这份资料之后,她也能很清晰的了解到—— “还不够,这些救不了Hine。”
柯南有些急了:“所有东西不都是在……” “我用你能听懂的话解释一遍。「乌默它」在几十年前已经算成熟,如果能维持深入研究,现在不管把Hine的意识上传到哪儿都可以。但是「乌默它」被关停,研究停滞了十几年。加上Hine有意限制所有进展,目前还只是进行到生物数据的复制和激活……没有有关载体的实验记录。”
“复制和激活,这样不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样不就可以了吗?」。不是的。”
灰原哀冷静道。 “不要小看人脑,有关「意识」的研究一直是当今科研前沿的深钻方向,神经元的演化是长期的过程,一个人从婴儿到成年,大脑的进化是充满随机和不可控的史诗级产物。想用「乌默它」救Hine,就像我得把十几个T的固盘数据全部转移到一个只有1M大小的移动硬盘……结局就是装不进去,移动硬盘也会坏掉。”
“……” “所以我要问你。”
“什么?”
“工藤,你有觉悟吗?”
“什么觉悟?”
“你和我,背负上Hine性命的觉悟。”
“……”柯南在沉重的空气中安静两秒,他能感觉到Hine就快撑不下去了,现在还有脉搏已经是奇迹。 灰原哀看着他,等着答案。 他们都是APTX4986的受害者,持有相同的秘密,相同的忌惮,现在,他们想救同一个人。 他们必须承受风险,将同样重量的东西扛在肩上,如果他们输了,那份重量会压着他们一生。 “Hine问过我,如果是他的话,我会想要救他吗?”
柯南的神情异常冷静,“我说,我会把他活着送进监狱。”
“是么?”
灰原哀的回应很平淡,“所以,做么?”
江户川柯南说:“做。”
在那个夜晚,诞生了两个奇迹。 一是鹿岛一二三靠着0.0052%的胜率摧毁了致命的机械,「乌默它」没有倒塌,整座山保留了下来,没有波及到附近的居民。 二是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他们创造了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历史上闪耀的新星。 Hine的「数据」被修改过的程序储存在灰原哀的电脑里,链接着的另外一边是灰原当场购入的巨量云盘。 她的电脑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荷载,当个中枢已经很勉强了。可就在数据流经电脑的时候,电脑的系统被不知来源的程序所覆写。 整个电脑完全不受灰原哀控制,面板失灵,与云盘的链接断开。接着,那个未知程序与灰原哀临时编写的「乌默它」临时程序融合了。 数据倒流,倾数倒回Hine残破的身体。 或许只有Hine知道「乌默它」是什么东西,简直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科技,更像是魔法。 就是在这样的「魔法」下—— 已经停止呼吸的Hine睁开了眼。 那颗新星跨越了宇宙银河,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就诞生在那片蒂芙尼蓝的人造海洋中。 星星和工藤新一与宫野志保对视着,三个人的距离挨得极近,灵魂近乎赤|裸,就像三个浸泡在月光中与世界握手的新生儿。 那颗人造星星说,又没死掉么? 那颗人造星星又说,别哭丧着脸啦,笑一笑吧。 那颗人造星星最后说,「鹿岛一二三」,这是你们救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