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云笑容微微不怀好意,云奕打了个寒颤,侧腰的软肉被他轻轻挠了几下,笑着求饶。
笑闹声惹得暗处云十三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冷不丁对上顾长云敏锐投来的一瞥,连忙缩了回去。 云奕没挣开他装模作样的禁锢,懒懒歪在他怀里,“热,出汗了。”顾长云轻轻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带她往里面走,低声埋怨,“热还来惹我。”
云奕装没听见,想起一事,“南衙禁军大街小巷地搜查禁物,动作低调却也没蓄意藏着掖着,这般胆大,是皇上允了?”
顾长云心不在焉嗯了一声,“皇上事多。”
云奕知道他指的是百戏勾栏里还守着北衙禁军,听晏剡说阿骨颜夜入过宫,想必那次走水定是赵贯祺的手笔,一为震慑,二为给布下北衙寻个正当理由,如今如苏柴兰的戏楼外有层层把守,按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若是再想入宫,看守戏楼的北衙禁军便是第一层阻碍,赵贯祺有所发觉,肯定会想方设法刁难。 云奕闭了闭眼,赵贯祺手段狠辣,为何没在第一时间绞杀离北众人,如苏柴兰手里一定握着什么东西,单单一个离北的狼主之位不会是他犹豫的缘由,十有八九和前尘旧事有关。 “抬脚,”顾长云揽着她走上台阶,调转方向朝湖边走去。 云奕毫无发觉,犹自想着心事。 顾长云垂眸看她一眼,蹙眉有些不满,“想什么呢?”
云奕回神,一句“想你”刚要行云流水脱口而出,就被他点了红唇,面无表情道,“少用花言巧语敷衍我。”
顾长云思索一瞬,提了些声音,“你又在外面整了什么蓝颜知己,还是你那个表哥让你回三合楼?”
云奕一哽,哭笑不得,“我哪里有蓝颜知己了……” 顾长云轻哼一声,“你不是去长乐坊玩了一下午……今日你不在,有一男子上门送来一篓鲜藕,点名是给你送的,我竟不知我们云姑娘在外面如此广结善缘。”
最后这句话属实有些阴阳怪气了,泛着酸味,云奕一本正经认真想了想,“长乐坊坊主确实是知交好友,这个送藕的男子,一时我还真想不起来会是谁。”
顾长云没再说话,周身气场明显沉了下去,连搂着她的手都松开了。 云奕勾勾他垂着的手指,笑眯眯贴上去,“藕呢?”
顾长云冷笑一声,“喂猪了。”
云奕失笑,“明平侯府哪来的猪崽?”
顾长云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马上就让来喜去买。”
淡淡的荷香飘了过来,还夹着其他香味,云奕不经意瞥去,目光一顿,还未看几眼就被顾长云的大掌盖住了眼,听见他赌气地说,“不给你看。”
这模样和阿驿有两三分相似,云奕软软地扒着他的手腕,“侯爷专门为我移种的?”
顾长云手上没怎么用力,轻易被她拿了下来搭在耳边。 一大片馥郁的栀子,很难不让人心动。 顾长云用一片栀子换来一个诚心实意软绵绵的坦白,长乐坊坊主是兄长的故人,来送藕的应该是乔装打扮后的常伯。 云奕由衷感慨,事实证明明平侯真是算是很好哄,从这边走到那一片栀子这短短的距离,不用费什么力气人就被哄好了。 顾长云可不承认,到了晚上用饭的时候还是闷闷的。 云奕习以为常地给他盛了碗粥放面前,琢磨着方才气氛太好没把王武的事给他讲,晚些得找个时间。 顾长云的视线时不时往她那边扫去,明显的对面白清实都要忍不住侧目,偏偏某人沉浸剥虾仁之中,专心致志头都不抬。 阿驿眼巴巴看着不属于自己的虾仁全落在了顾长云碗里。 顾长云臭着脸,云奕剥多少他抬筷子吃多少,惹得云奕还以为他今晚格外喜欢这道白灼虾仁,看他一眼,直接将剩下十来个扫到自己面前一一剥了给他。 顾长云晚饭就吃了一盘子虾仁,还有一碗粥。 洗手的时候云奕盯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默叹一句或许没那么好哄。 顾长云没存心闹她,让她坐回来后安安稳稳地用了顿饭。 白清实晚间用得少,两人离席到外面廊下说话。 “赵远生今晚去了漱玉馆,”白清实压低声音,往里看了一眼,“楼清清哄着他让他明日将你带过去。”
顾长云嗤笑,“这是又给他塞姑娘了。”
白清实也笑了一下,抬了抬眉,“他喊你,你去不去?”
顾长云气定神闲从袖中抖出一朵栀子,顺手搁在栏杆上,“不去。”
白清实意味深长笑笑,顿了下,接着道,“禁物的事云卫查出来些东西,京都中私下倒卖断肠草的没有,但有三家转手粗制大烟的,接头出手都很周密,瞧着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模样。”
他见顾长云面上仍是淡淡的,指尖戳了戳那朵栀子,似是不经意道,“……李家被贼人灭门,不就是因为李大人被有心之人栽赃私自倒卖禁物么。”
顾长云望着他手上动作的目光一凝。 白清实对上他阴沉的目光,叹道,“你让查的,当年上下十余家,七成因为受此事牵连,李家并不是唯一一家。”
“江淮以南,山多水多,山中村落断肠草泛滥,原本只是看花漂亮村民任意栽种,他人乱入识得断肠草动了歪心思,阴差阳错制成了梦烟霞……长云,***阳镇毒贩一事还是你率人去的,你可是忘了?”
脑海中哪根弦仿佛被人拨了一下,顾长云敛眉,手上无意识揉碎了几片花瓣,指尖染上暗香。 白清实静静望着他,顾长云从江阳镇回来便一路快马加鞭上了战场,与西部蛮夷接战,率轻骑追敌数百里,负伤斩捕头王及其部下。 回京后昏迷休养数日,小部分记忆变得模糊,他一直存有疑心。 顾长云还在沉默。 云奕虽和阿驿说着话,时不时往外看一眼,察觉到顾长云状态不对,她轻轻放下筷子,用清茶漱口后弄出些动静,道一句,“我用好了。”
顾长云闻声回首,看她一眼,抬了抬手。 云奕乖顺走过去将手放在他掌心中,侧眸以目光询问白清实发生了何事。 白清实眸中温柔沉静,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于是云奕转为认真注视顾长云侧脸,顾长云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白清实识趣退开,将这廊下的清风月色和栀子香气留给这两人。 身后阿驿好奇地看着这边,云奕挠了挠顾长云的掌心,温声道,“侯爷,咱们回院子?我有些事同你讲。”
顾长云掀起眼皮深深看她一眼,牵她往外走。 两人离开不久,陆沉裹了一身寒气匆匆踏入院子,下颚处染了几点血痕。 白清实一见着他就皱起了眉头,还好阿驿已经回去了,陆沉这一身杀戮之气,怕又惊着他。 陆沉顺着他的目光偏脸看了看,抬手一蹭,手背染上几缕红丝,略有些局促地擦在后腰衣服上,“侯爷呢?”
“回院子了,”白清实用茶水沾湿了帕子,挡开他的手给他擦脸,责怪瞪他一眼,“藏着掖着干什么?!衣服不还是我洗?”
陆沉无措地张着手,浑身僵硬,小声辩解一句,“不是我的血……” 白清实脸色稍缓,眉头仍没有舒展开,“今晚怎么了?侯爷此时正忙着,你先同我说。”
陆沉舒了口气,老老实实让他擦手,浑身的刺慢慢抚平,冷静道,“百戏勾栏又走了水,北衙追人的时候戏楼里有人趁乱溜了出来,我去追的时候被几人拦了,出手很毒辣,因此耽误了时间,没追上跑出去那人。”
他声音很冷,夹杂着对自己的不满,白清实拍拍他的手背,“受伤了没?”
陆沉下意识摇头,“人我没追上……” 白清实打断他,“是阿骨颜,不用管,肯定往皇宫去了。”
陆沉还是气馁,“放火的人也没抓着。”
真是少有的挫败,白清实感觉很奇异,思索道,“北衙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无论是如苏柴兰蓄意放火还是其他,不用多想。”
他带人回屋往手里塞了杯热茶,“暖暖,手凉得很,侯爷忙着呢,不会计较这个。”
陆沉点了点头,白清实拎了拎空了的小茶壶,安顿他在这乖乖坐着,出门寻了个小侍,让他沏壶茶,再去厨房叫个消夜过来。 小侍干干脆脆接过茶壶,小跑往后面厨房的方向去了。 这边两人踩着细碎的月光缓缓走着,偶尔云奕的衣裙被蔓延出的花枝勾住,顾长云皆会停下,躬身将被勾住的衣角摘下来,再细细理好,接着两人继续慢慢走。 云奕就着这月色,将王武一事同他细细说了,顾长云听得眸色愈发阴沉,折了朵淡紫色的小花夹在了她耳上,“知道了,云卫也在查禁物的事。”
云奕嗯了声,弯了弯眼睛,“最放心侯爷了。”
顾长云牵了牵唇角,有意无意错开话题,“少给侯爷贴金,裴文虎请你帮忙,帮不帮?”
云奕好奇道,“裴文虎?”
顾长云淡淡道,“我给他揽了个差事,帮一外族人查明他们商队老板失踪的事,年少人没经验,虽机灵,却只知道下死力气,不懂如何投机取巧。”
外族商队失踪的老板,听起来有点熟悉。 云奕失笑,“我就会投机取巧了?”
顾长云矜持颔首,“可以说是极擅于此。”
云奕不赞同地拿肩膀轻轻撞了撞他,踮脚要走在他前面。 顾长云将她牵回来,神色不明了一路,直到了院门口,停下步子没有再往前。 云奕侧眸看他,“怎么了?”
“云奕……”顾长云脸色不大好,“你之前说过,我救过你,也见过你。”
云奕一愣,“这是自然,救过自然是见过。”
她没反应过来顾长云为何忽然提了此事。 顾长云皱眉,目光复杂,“可我真的没有印象……按时间算,我回来很快就去和蛮夷打仗了,受过伤,或许忘了些事。”
“不打紧,”云奕心提了起来,柔声道,“忘了就忘了,不是要紧事。”
顾长云捏捏她的手指,无声注视着她,目光很软。 嘴上说着不要紧,云奕还是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中,将人送回院子,亲自点了安神香看着他睡下,等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出门回了自己那边。 自己想了想忍不住要笑,这跟哄小孩睡觉一样,还要担心小孩睡梦中被餍着。 不过顾长云说的,他受伤后忘了些东西…… 是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