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和一愣,提着鞋愣在了那里。是苏蕴然把他两个儿子给赶出来了?吴兆和眉心突突直跳。不过,没等他去质问,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我不让你们去上课?我把你们撵出来了?吴大狗,你跟我说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人可以给你作证啊?”
吴兆和回头,就看到苏蕴然手里提着一根木棍做成的戒尺站在那里。她神色淡淡,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可是,吴兆和发现,她并没有在看自己,只是盯着他的两个儿子在看。吴大狗今年也不过十岁,但他明白一件事,如果今天被吴兆和知道他撒谎,他非得被打死不可。于是他小身板一挺,“就是昨天的事,昨天大家都去忙了,没有人可以作证,但你就是说了!你说我和二狗太笨了,怎么教都教不会,不想教我们了。”
吴兆和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他让苏蕴然在村里教学,就是为了教自己家两个儿子,现在苏蕴然教了村里那么多孩子,唯独不教他的孩子,这算什么?“青林家的,这不太合适吧?”
吴兆和对苏蕴然说。吴大狗哼了一声,又挺了挺他的小身板。他才不怕苏蕴然,他娘不喜欢苏蕴然,就算他娘知道他撒了谎,也不会帮着苏蕴然教训他,至于他爹,又怕他娘,所以也不足为惧。吴兆和还不知道自己被吴大狗用食物链的方式给搞定了,他沉着脸盯着苏蕴然,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是不太合适。”
苏蕴然说。吴兆和脸色又是一沉,眼看就要爆发了,就听苏蕴然轻飘飘地又说:“吴大狗,那你继续说说,我是昨天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这么说的?当时为什么这么说?”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和二狗写的字不好呗。”
吴大狗说,“你让我和二狗把‘大’和‘小’写十遍,我们俩写的不好,你就生气了!就昨天早晨的事儿!”
“哼。”
苏蕴然咧了咧嘴,轻笑。“你笑什么?”
吴兆和本来心里就窝着火,一听苏蕴然内涵吴大狗,心里就更生气了,只恨不得让苏蕴然立刻给自己低头。“孩子们,跟书记说说,‘大’和‘小’是咱们什么时候学的?”
苏蕴然挥了挥手。一群跟在苏蕴然屁股后面出来看热闹的小孩就七嘴八舌地开了口,“大大大大大前天学的了。”
“我们早就会了,根本不用再练了。”
“吴大狗和吴二狗已经好多天没来上学了,所以你们才只知道‘大’和‘小’吧?”
“就是!”
“你们根本没来上过课,还说什么苏老师罚你们,苏老师才不罚人,她都是讲小故事一样教我们认字,什么时候骂过人啊?”
“撒谎不眨眼的撒谎精!”
“小心你要长长鼻子!”
“哈哈哈哈!”
孩子们什么都不懂,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吴兆和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自家两个儿子在撒谎啊!“你们俩给我过来!”
他怒吼一声。吴大狗吓得腿肚子一个哆嗦,哪里还敢停留,自然是拔腿就跑。他一跑,吴二狗也跟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跑了。吴兆和气得浑身直哆嗦,提着鞋追了上去。苏蕴然摇了摇头,把一群孩子带回去继续教课。她上课这段日子以来,孩子们的进展还是非常大的,学会了简单的算术和字词之外,回到家还能教一教各自的父母,甚至包括苏蕴然讲给他们的道理。这边苏蕴然借着吴大狗的例子给孩子们讲了不撒谎和善意的谎言的区别,另外一边,吴兆和提着鞋追了自家两个儿子半个村子,直到被周丽娟拦下来。“还好意思跟儿子置气,要我看,你就不该让她在村里教什么学。不当吃,不当喝的,有什么用?倒是让她弄了一群小跟班整天跟在屁股后头,老师长老师短的。”
周丽娟一边给两个儿子收拾,一边没好气的瞪了吴兆和一眼。吴兆和负气地坐在一边,“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学已经办了,别人都去学,都学的很好,我看就是这俩小子自己不争气,不好好学!就凭这,你还想让他们将来也当支书?你看哪个村的书记连字都不识一箩筐?”
周丽娟一听也有道理,“你说的对!”
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非苏蕴然不可。“那你让苏蕴然撤了,让那些人都别学了,学什么学,还以为自己将来也能做个高中生啊?把他们都撵回家以后,你就在家自己教咱儿子,你觉得怎么样?”
“……”吴兆和无力地抓了抓脑袋,“你以为现在办不办学是你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那不然呢?”
吴兆和不想再跟周丽娟说下去了,这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这件事,还是得他来想办法。修猪圈的几个人用了三天的时间把猪圈加固加高,盖了个屋顶,利用山体的天然坡度,做了个上下层,上层睡觉,下层拉尿,没事的时候还能晒晒太阳。有空的村民们则准备了一筐又一筐猪草,在晒谷场上晒干,跺了起来,准备留到冬天再给猪吃。与此同时,大家听苏蕴然的话,各家各户有泔水的,都提到猪圈来喂猪了。这个时候的泔水没什么营养,但略微有点儿油水也比一点儿都没有要强。上山的人们手里的活就没那么好干了。山上的草很深,虽然都觉得山上没什么动物,但上山时还是会注意驱赶可能隐藏在草丛里的动物,一路敲敲打打的上山,敲敲打打的下山,寻找粮食还得四处观察和寻找,可谓辛苦不已。于是,这个时候大家又聚集到了苏蕴然家大门外面,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跑山就是这样,即便到了几十年后,那些靠跑山而活的山民依旧是这样,苏蕴然如果真的有办法早就给自己用上了,哪里还会等到这些人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