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部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所谓需求，就是吃嘛。在这个年代，他们这个地方，虽然不缺吃的，但是这边沿海，每天吃的都是带客带刺的东西，很影响他们的用餐速度。如果每人每天能吃点鸡蛋、肉什么的，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现在形势紧张啊。见苏蕴然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梁云生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了一声。“苏同志，你今天过来，营区那边的领导知道吗？”
苏蕴然被问得一愣。她虽然掌管牧场，但也不可能事事都向肖兴德报告。如果是肖兴德，他肯定巴不得她每天一个鸭蛋都不差地把鸭蛋送到营区。可是，牧场如果要想运转起来，就不能这么做。何况，苏蕴然想做的可不只是做营区的背后食堂。她要把牧场做大、做强，能够盈利、赚钱！她微微一笑，迎上梁云生的视线，“这重要吗？”
“如果你拿首长的函件过来，我们这边自然是接手的。”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领导命令，那就算了。苏蕴然明白了。这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话说回来，苏同志，我得提醒你一句。”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蕴然的不高兴，梁部长压低了声音对苏蕴然说了一句。苏蕴然有些奇怪，往前凑了凑，就听梁部长说：“现在形势紧张，可不是什么事都能够做啊。”
苏蕴然恍然。原来如此。最近形势的确紧张，甚至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似乎在这几年间被拉扯到了极致。吴青林也跟她说过，没事少往城里来。可是，偌大的牧场摆在那里，她需要发展啊。她索性不再多说，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我明白了，谢谢梁部长提点。”
梁部长笑起来，“你和吴老弟都是明白人，明白就好啊。”
“是。”
苏蕴然点头应着，心想恐怕上次拜托他帮忙寻找小石头家人的事，这位可能根本没有去做。她心中一时有些后悔，后悔来找梁云生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吴青林找什么麻烦。告辞离开，苏蕴然打算去国营饭店看看。她边走边寻找需要鸭蛋的渠道，拐过街角时，有什么东西快速往后一闪。苏蕴然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仿佛身后有人在跟着她。为了验证，苏蕴然几次回头，果然发现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男人在跟着自己。她心中一凛，直截了当地取消了去国营饭店的计划，回了县委家属大院。“怎么样？”
一进门，张小霜就关心道。“没有办成。”
苏蕴然把来龙去脉一说，决定再等一等。张小霜却直皱眉头，“有人跟踪你？为什么？是因为……”她往窗外瞥了瞥，警惕性十足。苏蕴然摇了摇头，“不知道，索性就先算了吧。”
今天跟踪她的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果真的只是想抓她一个把柄，他们将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张小霜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等温经略回来我帮你问问，如果他们能要，就不惊动别人了。”
苏蕴然没想到事情最后还得落到温经略头上，一时间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再三道谢。“你还说我！”
张小霜拍了下苏蕴然的胳膊，“现在有这么个关系就用着呗，万一哪天他把我给踢了，你想用也用不上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们小石头的救命恩人呢，他帮你也是应该的！”
苏蕴然哭笑不得。“你倒是舍得。”
“舍不得呀，可我整天眼巴巴地盼着人家得到了一个什么结果？想起我就搭理我两句，想不起我就好几天不回来，爱回不回吧。”
张小霜忽然凑到了苏蕴然面前，低声说：“我听县医院的医生说，男人如果和女人乱搞，很容易生病的。我才这么年轻，小石头还这么小，我可不想得病。”
苏蕴然目瞪口呆，“所以你俩……”“已经好久没有了。”
“……”苏蕴然默默地，给张小霜竖了个大拇指。张小霜无语地把她的手压下去，看着她的目光有几分羡慕。“这世上的男人，可不是人人都会像你家吴团一样自好。”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拉着苏蕴然进了屋，从衣柜里翻了翻找出来一件浅粉色的东西递给苏蕴然。“这块布是我一个顾客送给我的，说我给她做的衣服好看。我给你做了一件。”
“给我？”
“是啊，你晚上洗过澡穿上，你家吴团指定高兴。”
苏蕴然抖开一看，顿时哑火了。这竟然是一件有点儿复古的旗袍样式的半裙，收腰设计，虽然留了富裕，可是，苏蕴然敢打包票。自己如果真穿上这件衣服，一晚上是别想好过了。“你哪里是该给我做，应该给你自己做一件才对。”
苏蕴然拿起衣服给张小霜比量了一下。她们俩是差不多的身形，苏蕴然能穿，张小霜也能穿。“你还真想一直和温经略这么下去啊？自己的身体要保护，可是，家庭也要经营啊，先别说什么有病没病，等晚上温经略回来，你洗个澡，喷点儿香水儿，在温经略面前溜达两圈，就不信他能够坐得住，等他坐不住了，你的主动权不就来了？”
“我现在挣钱都来不及呢，哪有心情跟他掰扯这些？”
“你这傻丫头，”苏蕴然按着她坐下，认真地说：“钱很重要，但男人就不重要了？你俩还能这样过一辈子？他是个大老粗，觉察不出这些来，可你心里就不觉得膈应？他要真不是个东西，咱直接把他甩了去找下一春了，用得着在他身上浪费大好的青春吗？如果一切都是咱们自己想多了，该你的东西，干嘛不用？”
张小霜的脸顿时红得滴血。事到如今，苏蕴然就不瞒张小霜了。“吴青林说过两次，觉得温经略应当不是那种男人，这话我也不知是准还是不准，你自己再试探试探，斟酌斟酌。”
“我想一想。”
张小霜说。苏蕴然点了点头，又劝了她一句，“这男人也好，儿子也好，其实都没有你自己是不是过得高兴，快乐，更重要。”
张小霜不知听进去了，还是没有，总之愣愣地没有再说话。下午离开时，苏蕴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就是有人在跟踪她！她让吴思言和吴墨言趁机往后看了看，俩孩子的回头猝不及防，明显使对方有些慌乱。苏蕴然也趁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小平头的家伙，但具体是谁，尚未可知。晚上回家，苏蕴然把这事跟吴青林说了说。“最近先别出岛了。”
吴青林当机立断。苏蕴然也早有此意。夫妻二人洗了澡在床上躺着，吴青林给苏蕴然摇着蒲扇，送来阵阵凉风。苏蕴然眯着眼小睡了一会儿，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吴思言和吴墨言都到了上学的年龄，但前阵子她忙着养鸭场的事情，就忘了给两人办入学的手续。“你要不去给办一下？”
吴青林却忽然问：“我看他俩最近没心没肺的。”
“是呗，可算像个小孩子样了。”
“我的意思是……”吴青林忽然翻过身来，大手落在苏蕴然的腰上，“咱是不是可以生一个了？”
苏蕴然默默地把他的手从身上拿下去，“我很忙啊，大哥。”
“我看外面现在净有人胡说，你就不嫌烦啊。”
“说去呗，我能不能生，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我想要。”
“不，你不想。”
“想。”
“现在的俩还不够你烦啊？”
“不一样。”
男人撑着身子，半压在苏蕴然身上，“对我来说，真不一样。”
“亲爱的吴青林同志，你这让我怀疑你将来一碗水能不能端平啊？”
“就为了这，咱以后就不生孩子了？整天伺候他俩？”
苏蕴然其实对生不生小孩，兴趣不大，相反对于能不能把孩子教育好，望而生畏。但吴青林很明显，很想要一个他们两个的孩子。“你再让我想想。我有点担心。”
现在没生，她固然可以夸夸其谈。但是一旦孩子出生了，她做不到公平对待，那可真是一件糟心的事，那必然是家宅不宁的开始。吴青林叹了口气躺在了一旁，“你啊，就想太多，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后娘是不是都像你这样。”
苏蕴然汗，不过什么也没说。与此同时。县委家属大院。张小霜哄睡了儿子之后，又是一身热汗，她洗了个澡，洗完了才发现自己手边只有那件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粉色裙子。今晚温经略没有回来，张小霜直接把裙子套在了身上。收拾妥帖之后，张小霜把卫生间打扫干净，抖着头发，哼着家乡小调来来回回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这个家她已经非常熟悉了，担心浪费电，张小霜便只开了卫生间的灯。她弓着身子，一一把自己在街上给小石头买的玩具收好，神情自若。直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扭头一看，顿时吓得踉跄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