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经略看了眼吴青林，事实上，看到吴青林陪着苏蕴然一起过来，也就明白吴青林的态度了。“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这些，苏蕴然忍不住气闷，“都被打得不成样子了，好好一个女孩子，身上被打得层层叠叠全是伤疤，比你俩身上加起来还多呢。”
温经略和吴青林交换了一个眼神，眉头不知不觉锁得更紧了一些。他们当兵，心里揣的是一个报国梦，想让国家太平，人民富足，可不是想看辛辛苦苦维护的女性同胞被自己国家的男性同胞欺辱。温经略叹了口气，“这件事我要跟人碰个头，讨论一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你们等我一会儿。”
苏蕴然点了点头，就算两家关系不错，她也不想借着以前的恩，让人来偿还现在的情。温经略让两人在办公室等着，就起身出门。苏蕴然目送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忍不住叫住他，低声提醒道：“温县长，天……就要亮了，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温经略一顿，须臾，才僵着身子点了点头。温经略出了门，苏蕴然和吴青林对视一眼，男人大手在她手臂上拍了拍。温经略去了很久，苏蕴然他们是两点多到的，温经略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下班了。一开始，苏蕴然还很淡定。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便担心起来。大形势当前，温经略能够顶得住吗？两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斡旋的，但回来以后，温经略说：“王同志你们可以带走，但养猪场里那几个，还需要一点儿时间，不过，加重改造的通知已经拟出来了，我会督促尽快执行的。”
“加重改造？”
苏蕴然疑惑。“你们海岛上的条件，还是要比我们这边差一点嘛。”
苏蕴然恍然大悟，心中不住地摇头，果然啊，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是坐不了这位置的。明明是把人接到海岛上换个宽松的环境，却说成是加重改造力度。“不过，还需要你们那边给我们出一份申请。”
“没问题。”
苏蕴然说。她当即写了一份申请，签了自己的名字，给了温经略。温经略接过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那赵家村那边……”“我们县工厂不多，但百姓饮食是不可忽视的，各单位、各厂区，每个月都有相应的份额，至于赵家村的养猪场嘛，还得接着养猪。”
苏蕴然明白了。现在王如之他们每年养多少猪，到时候赵家村就得养多少猪。养得少了不行，养得瘦了也不行。届时，养猪的任务落在谁身上谁就得干活，到时候谁干活谁不干活……苏蕴然可以想见，赵家村距离内讧的日子不远了。苏蕴然舒心一笑，认真地朝温经略道了谢。温经略摆摆手，让他们今天到家里吃饭。不过，如果真的等吃完晚饭再回去，估计就没船了。苏蕴然和吴青林都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从大院出来，王如之却不见了。先前苏蕴然给王如之买了一包瓜子，让她找个阴凉的地方带着等他们。“你们有注意到吗？”
苏蕴然把王如之的相貌给看大门的描述了一下，朝他们问道。“你们一进来，她就朝那边走了。”
一名穿着制服的保安指了指前面的路。苏蕴然顺着街道往那边看了看，大道上早已空无一人了。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会到去赵家村的岔路口。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苏蕴然忽然意识到，王如之很可能是回赵家村了。她的身上有今天才打的新伤，也有一些已经淤青发紫了的，应该是昨天或者前天被人打的。可就算是这样，王如之今天也冒着旷工的风险出来替林校长拿药，可见林校长在她心里的分量。今天他们得罪了赵狗蛋，如果王如之就这么回去了，说不定……“坏了。”
苏蕴然说。吴青林皱着眉，显然也没想到王如之自己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还要去买药去给林校长送去。“我进去再跟温县长说一次。”
苏蕴然急声说。“我往赵家村那边赶，看王同志会不会走不动，还没走到。”
苏蕴然点了点头，两人立刻开始分头行动，但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吴青林那个说法的可能性不大。赵家村距离这边不算远，大半个下午的时间，王如之怎么也该走到了。苏蕴然去而复返，神色严峻，温经略顿时坐直了身体，“怎么？还有事？”
“王如之可能回去了，咱们的速度得加快，不然，我担心王如之可能会被活活打死啊。”
“……”温经略眉头皱了皱，但也没含糊，“我去催一下流程，不过现在是下班的时间了……”说话间，外面响起说话声和关门声，已经有不少人离开办公室准备回家了。温经略见状甚至顾不上跟苏蕴然说话，快步冲了出去。苏蕴然想了又想，干脆出门直奔派出所。县城不大，派出所不多，正巧是苏蕴然上次找孩子时报警去过的那一个。前后去过两次，跟其中的几个人已经认识了，一进门就被认了出来。“苏同志，你怎么来了？我们正准备下班呢。”
头戴大盖帽的黄宝兴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这里，自然是来报案。”
苏蕴然笑。“报案？”
另外一道声音传来，是上次过问吴墨言失踪案的副所长姚兴河。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单位食堂里头，苏蕴然有供应，便往这边走了几步。“苏场长是遇见什么事了？”
苏蕴然心里琢磨了一下，不清楚这几个人的态度，没敢直接说被打的人是被整改的对象。“我一个姐妹，托我来报警。她家在赵家村那边住，这些日子天天受村里人的欺负，打得她浑身都是伤，想报案也来不了，你们能不能去看看？”
“她来不了？她家里人也来不了？”
“家里没人了。”
“欺负她的是个什么人？”
“反正不是她男人，是个村里的混账吧，今天她出来看个医生，还被打了一顿呢，本来也是水灵灵的小姑娘，现在被打得浑身都没有一块好肉。都说有困难找你们，你们看……”姚兴河本来都要下班了，可是苏蕴然开了口，他只能点了几个人，“我带着人跟你去看看，但打架这种事，如果不是当时上了头，当时就告，一般也没什么结果。”
“行！”
苏蕴然一口答应下来。她不要什么结果，只要这几个穿制服的往赵家村一站，就是无形的威慑，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倒霉的是现在并不像后世，出门动辄各种快速列车，此时就算苏蕴然心急如焚，也只能开动她的十一路向前进。好在这边天黑的晚，苏蕴然一路双腿紧倒腾，走得浑身冒汗，大腿抽筋儿，赵家村终于出现在眼前。快进赵家村的时候，姚兴河忽然停下了脚步。苏蕴然一开始没发觉，直到自己走出一段才发现身后没有了声音。扭头，就看到姚兴河等人争看着她。“姚所长……”“苏场长，还不说说？”
姚兴河说。姚兴河是什么人？干了半辈子治安，如果看不出苏蕴然前后诧异就怪了。苏蕴然无奈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姚所长。”
姚兴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少来这套。”
“你相信我，姚所长，如果我但凡有别的办法，绝对不会请你们出来震慑他们的。”
苏蕴然看了看跟姚兴河过来的几个人，姚兴河没搭理她，“赶紧说！”
没办法，苏蕴然把从昨天到今天了解到的情况跟姚兴河说了一遍。“都是爹生娘养的，仔细算起来，谁又比谁高贵几分呢？人家接受的是思想的改造，已经用劳动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了，这么虐待……”她摇了摇头，见姚兴河还不为所动，又补充了一句，“这小城不大，学校就这么一间，姚所长，咱本着良心摸一摸，学东西真没用吗？如果没有这些人，整个城里的人，谁又能过上今天的日子呢？”
姚兴河强撑的伪装终于裂开，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公安同志更是忍不住朝他看过来。凭心而论，他们都是受过林校长等人恩的人。以前，因为惧怕，因为担心自己也要被弄成这样，等等，种种原因，他们假装自己不知道，他们用尽全力去漠视。可是今天，苏蕴然扯下了他们紧紧挡在眼前的遮羞布，让他们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姚兴河长叹一声，他看了看身后两个人。“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和苏场长进去就行了。”
苏蕴然一顿，心中浮起一丝敬佩。都说这个年代混乱，可是，贵在人心淳朴。两人自然不肯，却被姚兴河厉声喝住了。“这是命令！”
他说。两人红了眼，依旧倔强地望着他，姚兴河却没有半分动容。苏蕴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温经略已经知晓这件事并且对此做了安排说出口，毕竟，这个时局之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