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然和姚兴河快步走进赵家村,一路过去,有个下坡,从高到下,苏蕴然远远地就看到闪动的火把,隐隐地有吵闹声传来。苏蕴然顾不得姚兴河高兴不高兴,拉着他小跑起来,“我们得快点儿,村里怕是出事了。”
赵狗蛋回去把医院的事情一说,王如之又羊入虎口,这些人群情激愤之下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姚兴河就算想反悔也没了余地,干脆跟着苏蕴然往那边冲。等近了一些,两人就听到闹哄哄的声音。“也不是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今天就是打死你,又有谁知道?”
“就是,识相的给我滚一边去!少在这儿碍事!”
“弄他!”
……吵嚷声不断,苏蕴然说:“我家男人提前过去了,应该是想维护林校长那些人把赵家村的人激怒了。”
“快点儿!”
姚兴河沉声说,“赵家村跟别的地方还不一样,他们的人不怎么开化,他们是真能干出杀人的事来。”
苏蕴然当然也看出来了,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么会那么对待林校长他们?此时此刻,养猪场已经被赵家村的人团团围住了。在村长赵大牛的带领下,村民们群情激愤,一个个挥着锄头和铁锨,势必要给养猪场里的人一个好看。吴青林一马当先,站在最前面,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没有说话激化矛盾,却也没有让开。姚兴河远远看到这一幕,眉头皱了皱,对苏蕴然说:“你在这儿等着。”
苏蕴然没听姚兴河的,她将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呼哨,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姚兴河脸色顿时一变,不敢相信般看了苏蕴然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是不是疯了?苏蕴然脸色未变,朝吴青林挥了挥手,背着手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怎么着各位?打算把人打死是吗?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你们还在这儿豢养奴隶呢?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坏事了吗?你们偷偷摸摸的也就算了,光天化日之下,就那么随便地打骂别人,让公安同志知道了,人家来调查你们了。”
苏蕴然看了看姚兴河,姚兴河无奈,只得往前走了两步,沉着脸扫了眼赵家村的人,大手一直按在腰侧的配枪上。“赵村长,你们的思想有很大的问题啊,豢养奴隶,对他们采用暴力的方式让他们听话,这不是解放以前的事吗?你带着整个村的人奴役几个要接受思想改造的人,是想让历史倒退吗?姚所长,我看他们的思想问题很大,这个想法非常危险啊,你看……”姚兴河没想到苏蕴然竟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事已至此,他不想这些人真的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也只能跟着苏蕴然铺的路继续往下走。“没错!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些同志是来接受思想改造的,不是任人奴役、责打的牲畜,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们?还有你们刚才打算做什么?围殴岛上过来的团长干部,对自己的同志下这样的手,是打算造反吗?这个思想问题太大了,我看你们也必须得接受再教育!”
姚兴河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几句话不离思想问题很大,顿时把赵家村的人吓坏了。举着火把的村民们相互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村几乎没有读过书的人,唯一的那么一个也没把书读明白。他们只知道,他们听村长的就行了,听村长的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是,有一件事他们也是明白的,就是因为有思想问题,林校长、王如之这些人才会到他们村里来改造。就看天天被人打骂的那个样子吧,看他们每天需要干的那些活,他们可不想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一时间,都有些犹豫起来。“少放屁!你们算什么人,少来我们这里胡说八道!”
赵大牛骂完了苏蕴然他们,又对着村民们挥了挥手,“大家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才思想有问题!”
“今天下午,王如之同志已经在派出所验了伤,备了案,凡是你们当中有打骂过她的,都要负责!”
苏蕴然不理会赵大牛,继续说了起来。“我说同志们啊,王如之同志是思想需要接受改造,不是要被你们当成牛,当成马来奴役,你们一心责打她,想让她听话,让她害怕,让她多多地干活,这就是你们的思想有问题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也要接受思想改造的!当然了,如果你们是被裹挟着,是被骗了,都可以到姚所长这里来汇报,可以从轻处罚……”苏蕴然的话还没说完,赵大牛所带着的那群人里就有人叫了起来。“哎呀,我是被骗了!是赵大牛和他儿子说的,只要看见他们不听话就打,拿放牛的鞭子抽,抽到他们听话为止,我可不是故意的!”
“我也是我也是!就是赵大牛他们说的!”
……顷刻之间,刚刚还围绕在赵大牛身边的人乱了。他们举着手,纷纷朝苏蕴然这边走,竭力表明自己的清白。赵大牛没想到自己一心带领的村民竟然会突然不听自己的了,他恼火地往前追了几步,喊了起来:“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
苏蕴然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姚兴河也将按在腰间的手松了下来,然而,他们不知道,赵大牛能做赵家村的村长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娘的!你们再不回来,今年每家的肉少分三十斤!”
一句话,让刚刚动摇的人们再次停下了脚步。苏蕴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土皇帝。赵家村的一方乡土,就是赵大牛的领地啊。“哼!”
赵大牛冷笑一声,满意地走到了人群的最前头。他冷冷地看着苏蕴然,猖狂地冷笑,“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底盘!”
“看来赵村长是想带着你们村的这些人,顽固到底了?”
苏蕴然也沉下声音说道,“我劝你还是想清楚,朗朗乾坤,可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就算你自己手眼通天,又有谁能保得下你们村这么多人呢?”
“少你娘的废话!我不听你那一套!”
赵大牛指着苏蕴然,“识相的,赶紧给我滚!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这真是秀才遇上兵,再多的理也说不清了。苏蕴然也不跟他纠缠,远远地朝吴青林招了招手,“那行吧。”
她说完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跟姚兴河两个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吴青林从人群里挤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凭着夫妻二人的默契,苏蕴然知道王如之回来之后恐怕没讨到好。三个人不靠近,也不离开,但苏蕴然看了姚兴河一眼。姚兴河明白,这是只要赵家村的人动手,就让他动手的意思。心中无奈,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管,即便能狠下心不管,良心上也过不去。然而,赵家村的人也不是傻的。见他们三个人在这儿戳着,便不对王如之他们动手了。一时间,又有几分对峙的气氛。苏蕴然干脆找了块儿空地,从兜里掏出两把瓜子分给吴青林和姚兴河,三个人就这么磕了起来。姚兴河:“……”他看看苏蕴然,又看看手里的瓜子,沉默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苏场长,咱不能这样耗下去吧?”
苏蕴然无奈,“姚所长,你相信我,如果你看过王如之身上地伤一眼,你就会觉得,你在这儿坐到天荒地老也值得。”
再怎么样,那也是一条命啊。“回来就被打了。”
吴青林突然插嘴。他脸色一贯的冷峻,“咔嚓咔嚓”嗑瓜子的样子让姚兴河觉得,他磕的不是瓜子,而是敌人的血肉,以至于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苏蕴然连忙问:“打成什么样了?”
“我看着胳膊像是断了。”
“这群王八蛋!”
苏蕴然大骂一声,原地跳起,但动作刚做了一半就被人按着肩膀重新坐了回去。“有公安同志在,你不能先动手。”
吴青林说。姚兴河:“……”怎么着,他不在,苏蕴然就可以先动手了呗?苏蕴然咬着牙重新坐下来,跟吴青林一样,狠命地嗑瓜子。姚兴河再度无语,但有句话他必须得说清楚,“咱们不可能一直守着他们,且不说咱们都还有工作,就是没有工作,还有家庭啊。”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必须得想别的主意。对面,赵大牛在大声给村民们洗脑。什么养猪都是为了村里好,有收入,能挣钱,到年底还能分肉吃,总之,好处多多,必须得对林校长、王如之等几个人严加看管。苏蕴然冷笑一声,说不定她刚刚还说错了,王如之几个人在这些人眼里可能还不如奴隶呢!不过,她就不信,赵大牛能眼看着他们在这儿跟他对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