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上的2021年,在一阵强过一阵的寒潮中步入尾声。
程书书很是颓丧了一段时间后,才堪堪缓过劲来,脸上有了些许笑模样。 十二月中下旬的时候,又是一年公考还有考研季。店里的玫玫报名参加了考研,其他店员都很有默契地尽量不给她分占用精力太多的工作,店里加班也从来不让她在店里待太晚。 我自然是理解在职备考的难处,有些地方能给方便的也尽量提供方便。 玫玫对我们很是感激,说等考完试要请我们吃大餐。程书书掐一掐自己腰上的肉:“到时候我就不去了,最近似乎又胖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她略略凸显的双下巴一眼,不发胖自然是不可能的,店里的点心现在成了这位的最爱,有事没事就喜欢拈来两块放嘴里。 跟刘广朋在时那样。 眼看着考试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大家也都很有默契地不打扰店里没人时玫玫的复习。 只是就在考前几天,玫玫愁眉苦脸地来到店里:原来订酒店的时候出了岔子。 本来准考证下来的时候,她早早做了准备,凌晨蹲在电脑前,准考证一出来,得知考点在哪后就定下了考点附近的一家酒店。 不料酒店那边临时来电话,说她下的那个订单价格定错了,要求她推掉重订,否则是没有房间的。 我看了一下调整后的房间价格,好家伙,平日一两百的房间,考前那一晚上几千块。 “这不是坐地起价么!”程书书愤愤道。
“打电话投诉他们!”“不能惯着这种行为!挣考生的血汗钱!”
…… 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理,也建议玫玫采集好证据举报他们。但毕竟考试在即,眼下只能先退一步,定下房间来,把考试应付过去再说。 “没关系,你安心考你的试,我们帮你讨说法。”
我安慰地拍拍玫玫的肩,看着对方的深神色放松了些许。
考前“宰客”似乎是考点附近酒店默认的一种做法,有的甚至能把价格上涨几十倍。 这本来就违背了市场定价原则,只要证据充足,举报必然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我们把玫玫采集到的证据做成视频,发到网上去,同时不忘给消协打包了一份。 果然,没过多久,考前酒店坐地起价便冲上了网络热搜。各大官媒纷纷发言,痛批“薅羊毛”行为,更有多家酒店受到惩处。 玫玫订的酒店给她打去电话,是程书书接的。对方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要求取消订单重新下单的傲气,小心翼翼赔着不是,声称会退还差价,只求把视频从网上撤回来。 我已经从有关官方网站看到了相关部门对这家酒店的惩处,知道对方吃到了苦头,便也撤回了视频。 有些人,就是不打不长记性。 往年的考生大多忙于考试,没有经历应付这些。他们急于找一个落脚之地好好休息应对考试,这种心态反而给了无良商家可乘之机。 好女怕缠,凡事都怕人较真。 今年这么闹一回,相信明年考前的情况会好很多。 玫玫考完后不久自己比着辅导机构出的答案对了对,觉得自己发挥还算正常,便张罗着要请客。 我私下里嘱咐员工们,玫玫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大家不要可劲儿宰她。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道:“玥玥姐你想太多啦,我们都懂得!”我看着他们充满善意的目光,觉得自己眼光不错。 小东也被我带到了饭局上,姥姥很是纠结地劝我,“你们店里员工聚餐,带着孩子不方便。”
可我还是执意带着他去了。
小孩子的社交能力要从小培养。更何况小东有孤独症前史,我心底里更希望他能永远摆脱这道阴影,喜欢和人打交道,也擅长跟人打交道。 这样对他将来有好处。 饭桌上,小东很乖地坐在我旁边吃菜。他现在筷子和勺子都用得很熟练了,基本不会夹掉或者漏汤。我教他想吃多少夹多少,自己盘子里的饭菜不许剩,他做得很好,就有员工忍不住羡慕,“我将来的孩子也像小东这么听话就好了。”我冲他笑笑:“只要有耐心,孩子是可以很乖的。”
太多父母面对自己孩子动辄动怒打骂,没有体验过父母的爱的孩子,将来怎么学得会爱别人。 年轻人的花样就是多,吃饱喝足以后,程书书拿出手机来张罗着玩多人在线游戏。 我已经很久不玩游戏了,也不上瘾,就干脆拉着小东来外面透透气。 街旁昏黄的路灯把路面照得慵懒缱绻,元旦将近,很多商户门口玻璃上都贴了元旦快乐主题的彩画。 我紧了紧小东头上毛茸茸的小熊帽子,摸摸他热乎乎的小手,知道他此时并不冷,便也不着急着回饭桌上去。 不远处有个小摊上腾腾冒着热气,我拉着小东凑近一看,是煮得鲜香入味的关东煮。见小东眼睛盯着汤汁里的串串舔嘴唇,我付了老板一份的钱。 身后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玥玥?”
我后背僵了一下。这声音,尽管时隔许久,我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 徐嘉润……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脸上的胡茬肆意蔓延至腮,眼下两大团淤青,竟像是几夜没睡的模样。 我自然不好奇他经历了什么,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小东转过身来看到徐嘉润,白嫩的小脸微微一楞,似乎有点不太确定眼前的男子是谁。 徐嘉润蹲在他跟前,与他视线平齐:“小东,我是你……” 话音未落,小东脸上突然绽出一个微笑,脆生生唤道:“叔叔。”
徐嘉润的话梗在喉间。 他昔日阳关帅气的双眸此刻像是被泼了冰水的烈焰:“你……叫我什么……” “叔叔好。”
小东捧着关东煮,白色的蒸汽挡住了他的小脸,也隔开了他和徐嘉润。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语气漠然。
蹲着的男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艰难地挤出一句:“没事了。”我拉着小东转身离开,身后沉寂了几秒,突然传来男子懊丧的声音:“玥玥,回来吧,好不好?”
“……我错了。”
这可以说是我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最软和的话。可我却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 “我已经结婚了。”
我停住脚步,冷冷道。
“结婚了……”他似乎难以置信,低声喃喃道。 我刚想怼他两句,忽地想起来,自己的微信,QQ,一切社交软件都把他拉黑屏蔽了。我的朋友圈,空间动态,他都是看不到的,自然不知道我近期的消息。 原来,我们早就没有交集了……我淡淡扫了一眼远处他憔悴的脸庞,不再多言,拉着小东的手向前走去。 我能感觉到徐嘉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后背上,但我没有回头。 最近他家里的事,我隐约听到过一些。 斐然流产后,似乎是落下什么病症,再难受孕。徐嘉润也从好事者嘴里听说了斐然以前那些荒唐事,知道自己做了接盘侠,但也无可奈何。 二人已经领证结婚,婚礼都办了,现在是木已成舟,骑虎难下。 徐家二老对这个儿媳由一开始的赞不绝口转为满目憎恨,家里更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斐然觉得为了那个流产的孩子,自己牺牲掉了一切,不甘心地把这些破事儿一股脑全抖搂到网上。 本来徐家人还想着卖掉贷款买来的房子供儿子儿媳人工受孕,这一闹开,房子也不卖了,一家人卯足了劲儿掐起架来,斐然的抖音号还因此一黑而红,八卦的网友们纷纷催更想看还会有什么家庭伦理大剧发生在这个奇葩家庭…… 可这与我没关系了。 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自然也要他们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