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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塾师-9:做生意,我们一起挣大钱(1 / 1)

钱云丞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姑娘。王贞仪的到来,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便端起桌子上的盖碗,送到嘴边,轻轻晃动脑袋,缓缓吹开泡开的茶叶,一边用嘴小啜着茶水,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王贞仪。坐在他旁边的朱丰华却认出了王贞仪。他眯缝着眼,手却不停地捋着胡须,仿佛能捋出个应对之法来。王贞仪目光坚定,没有私毫退缩。最后,她目光定在钱云丞身上。钱云丞放下盖碗,缓缓抬起头。“请问姑娘芳名?”

“王贞仪。”

“姑娘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

“女人当教书先生,这可没有先例啊?”

“大人可知蔡文姬,又可知卫铄?”

“这个……”“蔡文姬传书钟繇,成就楷书典范,卫铄传书王羲之,成就千古书圣。”

“这个……我是说,在江宁没有这个先例。”

钱云丞又端起盖碗,放在嘴边吹着。眼光却转向朱丰华,用脚轻轻踩了一下他。朱丰华会意,放下捋胡须的手,附耳过来,轻声说道。“这就是那个在坟地射箭的女子。一个姑娘家,舞枪弄棒的,估计也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你的意思是......”“大人从四书五经中寻个刁钻的题目,让她知难而退就是了。”

朱丰华恢复到原来的坐姿,又捋起了他的胡须。这一回,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脸上甚至有些得意。钱云丞放下盖碗,清了清嗓子。“姑娘既然想做这个教书先生,想必四书五经很熟了?”

“不敢说熟,但都研习过。”

“好。那我出个简单的小题目,你来答答看。”

“我要是回答出来呢?”

王贞仪直奔结果。“这个……你先答答看。”

钱云丞忽然有些心虚,只好模糊着糊弄过去。王贞仪心中有些生气,但脸上却微微一笑,“大人请出题。”

“我们经常用一个成语,否及泰来。姑娘可知这个成语怎么来的吗?”

朱丰华一听,悄悄地给钱云丞竖了一下大拇指。王贞仪暗暗地哼了一声,语调却没有变化,平静地说,“大人这个题,说超纲也可以,说不超纲也可以。我看大人并不想让我做这个教书先生。”

“哎……,”朱丰华拖着长腔道,“姑娘只管说会不会就可以了。倒也不必揣测钱大人的用意。”

王贞仪反问道,“大人怎知我不会这个题目?”

“我就说嘛,女孩子还是要多学学酒食缝纫。抛头露面舞枪弄棒的,终究会乱了闺阁的传统。”

朱丰华会错了王贞仪的意思,不失时机地开始数落起她来。王贞仪笑道,“大人这道题来自五经之首《周易》,易有64卦,自乾卦伊始,按顺序依次推进。泰卦之后即是否卦,从泰至否,一卦而已,转瞬之间。而要从否卦再回到泰卦,就需要运行一周,历经63卦。可谓是人生多否少泰,因此才说,否至极才会有泰来,寓意泰来之不易。但能不能持盈保泰,就不是一般人能领悟的了。老子《道德经》洋洋洒洒五千多字,总其终,也只不过是想寻一个持盈保泰的法子罢了。”

王贞仪一边说着,钱云丞和朱丰华的脸上就一边变化着。从自得,到惊讶,最后甚至张大了嘴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们对望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佩服。这两本书,他们说起来也熟,但要象王贞仪这样,下一个明确结论,却又是万万不能。钱云丞起了惜才之心,他合拢嘴巴,频频点头,“姑娘之言,我听来也有茅塞顿开之感呀。”

朱丰华一听,赶紧接口道,“姑娘的见解是不错,但细琢磨起来,也不免有些武断。况且,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也不会考这样的题目。”

“题目是两位大人所出,难道你们要食言而肥?”

王贞仪知道他的用意,索性也不用给他们留面子了。钱云丞又端起了盖碗,但碗中实在也没有什么茶汤了,只是呼呼虚吹了两下,掩饰自己的尴尬。朱丰华涨红了脸,胡子也撅了起来,他赶紧用手捋下来。“要是咱江宁的教书先生是个女人,岂不令同乡们耻笑?”

王贞仪哼了一声,“看来,大人的脸,要比江宁学子的前途更重要。”

“你……”朱丰华胡子又撅了起来。这一次,是气的。钱云丞见朱丰华招架不住,便好言道,“姑娘的学识确实令人佩服。只是即便我准了姑娘做教书先生,又有哪家敢把孩子送来做你的学生?这岂不是更误了江宁学子的前途?”

王贞仪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她压着心中的火气,微微侧身,施了一礼,便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吟道。“岂知均是人,务学同一理。巾帼等须眉,女儿亦英雄。”

钱云丞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朱丰华。朱丰华冷笑一声,“大人,这个先例,可不能由我们来开。”

钱云丞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便招招手,示意手下往盖碗里添点水。王贞仪出的门来,停下脚,面向空中,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那迂腐与陈旧的气息还是吐出来比较好。朱义白站在县衙对面,正在用手梳理马的鬃毛,见她出来,忙不迭地小跑过来。但见王贞仪面色沉重,心中的喜悦又咽了回去。只是小声试探地问道,“怎么样?”

王贞仪摇摇头,没有答话,径自往家中走去。朱义白跑到对面,牵着马,紧赶几步,追上王贞仪。“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朱义白嗫嚅道,“你不是答应教我骑马射箭吗?”

王贞仪被他一激,心中豪气顿生,“你怎么知道我输了?”

“看你的脸拉得那么长,就知道了。”

王贞仪被他逗笑了,她忽然认真地问道,“江宁你熟吗?”

朱义白拍了拍胸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比我更熟愁江宁了。”

“你帮我寻一个出租的铺子,要临街的,还要离县学馆要近一些。”

朱义白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对,干什么破教书先生。做生意,我们一起挣大钱。”

“不是我们,是我。你只管帮我找就好了。”

王贞仪纠正道。“那我们的赌约一定要兑现。”

朱义白害怕她耍赖,嚷嚷道。“那当然。”

王贞仪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笑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走,我带你去。”

朱义白牵过马来,躬身道,“你骑马吧。”

王贞仪也不客气,一偏腿就上了马。朱义白在前头牵着,脸上的高兴劲已经兜不住了,飞了一街。“你的马有名字吗?”

王贞仪觉得这个朱义白并不讨厌。朱义白瞬间就红了脸,只是他在前边,王贞仪看不到。“也叫天辐。”

他小声地应道。“你抄袭我的名字?”

“你为什么用星星给马起名呢?”

朱义白岔开话题。“我喜欢星星啊。”

王贞仪抬头望了望天,“他们都是有名字的。”

“我爹说,人死了,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

王贞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感叹道,“要是有一颗星星,用我的名字命名,那该多好啊。”

“那么多星星,怎么记住它们的名字?”

“我会用星星给我的朋友起名,这样就记住了。”

“那你也给我起一个吧?”

朱义白回过身,讨好地说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霸气的有没有?”

王贞仪想了想,“那就叫五帝吧。”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皇上的宝座。”

“五帝。这个好。”

朱义白的脚步变得轻盈起来,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可爱。即便平常讨厌的人,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就是这里了。”

朱义白在一处房子前站住,回过头来说。这是临街的一个二层商铺,面向玄武大街。王贞仪跳下马,蹬上三级台阶,四处打量。房子就在玄武桥边。白萍河从江宁的西北蜿蜒而来。河水穿过玄武桥,贴着房子又向东南蜿蜒而去。王贞仪从台阶上下来,抬头打量着房子正面。“地方可以。”

“这里原来也是一个诊所。”

朱义白把马拴好,凑上来指着对面的辰坤诊所,说道,“这个诊所的生意,都被詹秀才的舅舅抢走了。就只好关门大吉了。”

王贞仪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辰坤诊所里隐约有几个人。“詹秀才?你说的是詹枚?”

“你认识他呀?”

“我11岁才离开江宁,小的时候,他天天跟我屁股后面,撵都撵不走。”

王贞仪笑道。朱义白陡然升起一股醋意,“哼,穷小子一个。”

王贞仪没有听出他情绪的变化,“县学在哪里?”

“从辰坤诊所往北,跨过几个店铺,城墙边的就是。”

朱义白用手比划着说道。“这和县学隔得有点远呀。”

“为什么非要在县学附近?”

王贞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县学对面有没有地方?”

“县学对面是县衙。除非钱伯伯愿意租给你。”

朱义白抖了个机灵,被自己的俏皮话逗笑了。“美中不足。那就这儿吧。”

王贞仪沉吟了一下,说。朱义白挠挠头,“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拿来吧?”

王贞仪伸手道。“什么?”

“你要当我的学生,当然要交学费了。”

“是你赌约输了。人家根本没让你当先生,好不好?”

朱义白急道。“赌约上写着,要是我当了教书先生,你要做我的第一个学生,对不对?”

王贞仪掏出赌约,指着上面的字说。“没错。”

朱义白假装看上面的文字,凑到她身前。一阵少女的清香扑鼻而来。朱义白用力地嗅着,舍不得把这清香吐出来。“我要在这里开一个学馆,那教书的先生,自然就是我了。”

王贞仪收起赌约,有些好笑地瞧着朱义白。“你……你耍赖呀?”

朱义白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高兴。正如吴品德所说,无论输赢,他的目的都能达到。只是,他想逗一逗这个王贞仪。“我以哪一种方式成为教书先生,赌约上有没有规定?”

王贞仪憋住笑。“那倒没有。”

“这不就结了。”

王贞仪伸出手,“所以,先把学费交了吧。”

“我还没拜师呢?不是应该拜师的时候交吗?”

朱义白有些不明白。“那个……”王贞仪脸一红,扭捏着说,“我得收了学费才好交房租呀。”

朱义白眼珠一转,“我可以先交学费。但是,我有条件。”

王贞仪瞧了他一会儿,“不能提非分的要求。”

“那当然。”

朱义白笑道,“按赌约来说,你是赢了。但你赢的多少有些不光彩。这学生我当了,但你还是要教我骑马射箭。”

“一言为定。”

王贞仪满口答应。太阳沉到西边,橘红色的光芒落在两个年轻人身上。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依然如旧,步调缓慢而呆滞。只是这空气里似乎有一种新鲜的力量,正在破土而出,悄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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