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杨大概也是平素被韩望书冷冰冰的样子吓怕了,一听这话,便偃旗息鼓,退下去了,边走还边嘟囔着,“垂杨就是问问而已啊。”
南屏见韩望书正握着杯子的手立马缩了回去。她在有些小得意的同时也纳闷已撂筷有一会儿工夫的韩望书为何还不离席。她已经不太记得没有孩儿时的晚餐是怎样的了,但因后来溺着欢儿,舍不得让乳母带,晚餐时便成了她最忙碌的时刻。韩望书总是自顾自地吃完后,轻轻打声招呼就离开了。记忆中的餐桌上总是充斥着孩童的哭闹,还有韩望书的银筷碰着碗碟的声音。曾经的南屏以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婚后的日子。家家都如此。她不懂,任是再寡言的人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也会想要分享,想要倾诉。而是只在躺在床上,幔帐拉上之后,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即使在床上那些浓情蜜意,现在想来,对韩望书而言,她也完全能被任何女人代替。他是个重欲的人,每次凑到她身前都会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就是她痴迷过很多年的神情。可是,夫妻之间哪里会有那么多不好意思?即便像生性浪荡的韩老三,正妻还没过门,外室已经将儿子生下来了。为了接这个全哥儿进门,那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但不吵的时候呢?南屏就亲眼见过在后花园,韩老三扛起廖霜红就往回雁阁走,也见过廖霜红在夫君荒唐时,破口大骂。那是不是才是真正的夫妻,真是真正的烟火人间?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往事重叠交织得有些令人晕眩。迷迷糊糊中,她听见韩望书温言说道:“听阑珊说,梅家小姐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她舅舅在山里采买皮货也回来了,说是这几日就要回京都了。”
“哦。”
南屏又饮下一杯酒,心不在焉地回答。刚从回忆里挣扎出来的她确也没有心思耽误在梅落繁的身上,她满心盼着快些回烟城,再见到父亲和弟弟。这句回答倒是让韩望书无法接言,可是他仍旧没有离开。南屏又饮了几杯酒才离席。晚餐之后,韩望书照例会去书房看书习字,他刚迈出两步,就听见南屏在唤他。他以为她这是想和他聊聊梅儿的事了,可是却听见南屏说道,“相公,白日里我身上见红了,怪腌臜的,晚上你就在书房睡吧。”
“这月信也是常事,没什么腌臜不腌臜的。”
韩望书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倒是抛出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的语气在南屏听起来带着点别扭,天知道,他又在别扭什么?“小姐,姑爷的意思是不是今晚不去书房住呀,那奴婢就不帮他整理书房的床褥了。”
烟轻道,“再说,小姐您的月信不是还要过些时日吗?”
“你怎么就听出姑爷有不去书房住的意思了,你忘了这几个月他是多么留恋书房了吗,快去整理,别想偷懒。”
南屏支走了鬼机灵烟轻,她是真觉得这两个丫鬟一个太聪明一个又太娇憨,直希望她俩能匀匀才好。垂杨酿的酒倒是后劲十足。南屏的脑子晕晕沉沉,挨上枕头之后更觉得天旋地转,眼睛再也不想睁开。朦朦胧胧中,她感知到有只冰凉的手在触碰自己的脸颊,手指尖还残留着檀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