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衣楼一行人在楼梯口外的栏杆边站了几息时间,整个二楼没有任何一桌江湖同道前去打声招呼,看来都是些不熟之人。江湖之人大多都好颜面,如果自作多情前去招呼,冒昧到几位仙子,被人当作淫邪之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伙计张春看着站在原地的一动不动的仙子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各位仙子对不住了,今日真是不凑巧,这二楼已经客满了,几位要不还是三楼请吧。”
碧衣楼为首的那名女子斜着眸子瞥了一眼伙计张春,扭头对身后几人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对张春说道:“你先走吧,我们就在这二楼稍等片刻,待有人离开了,我们再去落座就是。”
声音婉转柔和,颇为动人。柳穆清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让整个二楼的客人们全部都能听见。这下这二楼的一些身份相对较为普通的江湖侠士们就有些坐不住了。这种时候,就很是考验在座江湖人的为人处世手段了。这让座也是很有些门道在里面的,让不让、怎么让、什么时候让、以什么借口让。都得琢磨清楚了,才能有所行动。这江湖身份,是行走江湖最为看重的东西。身份比别人低,遇到这种情况,那就得主动让座。但是也不能让的太快,太直接,否则会给人一种趋炎附势、毫无骨气的小人形象。得在最恰当的时间,以最恰当的方式让出座位。这样才能让其他江湖同道们,不仅不会鄙夷,反而会因为其高明的处世手段而高看一眼。甚至还能引起一些身份地位相差无几的江湖同道的有意结交。这江湖的水之深,学问之大,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整个二楼的江湖中人大多都暂时陷入了思考,一时间,竟变得安静无比。伙计张春见如此情形,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应承一声,说了一句有事儿您招呼我,便溜之大吉了。现在的二楼,估计最为轻松的,就是完全没弄清楚状况,只念着看热闹的季清河和张景文吧。约莫着过了有一盏茶功夫,碧衣楼一行人中,一位长相看起来很是俏皮伶俐的女子应该是有些不耐烦了,便对正闭目养神的柳穆清说道:“柳师叔,要不咱们还是上三楼吧。”
柳慕清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说道:“不可,临行前师傅叮嘱过,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万不可铺张浪费,仗势欺人。”
说话的伶俐女子听后,有些郁闷。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身边的另一名同行女子扯了扯衣角,凑到耳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师姐,那武侯门的李师兄就在三楼。”
听到这话,伶俐女子瞬间明白了其中缘由,有些愤恨的狠狠跺了一下脚,心里想着这一路来,武侯门李师兄对自己几人的纠缠,瞬间就觉得胸中一口怨气忽的就顶了上来。随即睁大眼睛,微怒的目光开始扫视着二楼所有的酒客。似乎是想要发泄一下心中那股不知由头的怨气。最终,抛开所有低头不语,毫无动静的江湖人,目光落在了正色眯眯的盯着她们的张景文身上。这伶俐女子不看还好,一看就更生气了,没想到这二楼还有一个不知廉耻的色坯子,竟然敢用如此赤裸裸的目光盯着自己和师姐妹们。随即微微一提手中的短剑,快步向那登徒子走去。张景文正看得开心,心想着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出色的女子了,结果就发现其中的一名女子看向自己,然后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了过来。张景文吓得马上扭过身子,装作姿态悠闲的给自己倒起酒来,慌乱中,竟把季清河的茶杯也倒满了一杯酒。伙计张春走后,就没有太关注门口那群碧衣楼仙子的季清河有些弄不清状况,也没有看到正向自己这边走来的女子。只是简单的以为张景文是有些醉了,所以才给自己倒了酒。便无奈的拿起装满酒的茶杯,随手倒向脚边的地面上。随即便被一声清脆动听的喝骂声惊吓的转过头。“啊…你…你…你竟敢用酒泼我……”转过头的季清河,看到一张因为愤怒而涨红了的如同荷花一般可人的秀丽脸蛋,正怒视着自己。怒目之余,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季清河低头看了看,女子的白色长靴上,散落着大片茶色的酒渍,由于酒水颜色的缘故,尤为显眼。“你还好意思看。”
女子说着,便呼的扬起手中的短剑,但并未拔出剑刃,厉声道:“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们这两个有眼无珠的登徒子。”
说着,便要挥剑劈下。剑还未下落,楼梯口处便传来了一声冷喝:“青荷,不得放肆。”
伶俐女子听罢,恨恨的停下手中的动作,但却依旧没有死心,颇有些气不过的对喝止住自己的女子那边说道:“可是师叔,他…他用酒泼我。”
女子的声音中透露着些许委屈,格外动人。那楼梯口的清冷嗓音只是淡淡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把剑收起来。”
说完,那楼梯口出声喝止的柳穆清微微睁开眼睛,把目光投向了季清河,似乎是在询问着什么,但又未真正的出声。终于稍微有些弄清形势的季清河自知理亏,连忙站起身,对那柳穆清和身边的女子,分别作了一揖,开口解释道:“这位前辈,还有这位姑娘,刚才在下实属无意,因为和同座的朋友对饮,畅快之余没有看见姑娘你走近了,所以才冒犯到姑娘,望姑娘能海涵。”
季清河说罢,又对身边的女子作了一揖。然后直起身子,倒是不卑不亢,一脸真诚。楼梯口的柳穆清这次完全睁开双眼,细细打量着季清河。眼神如同那盈盈秋水一般,动人心弦。没多久,柳穆清突然问道:“你是这郡城本地的读书人?”
季清河一愣,没有想到这柳穆清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便直接答道:“是的,前辈。”
听到季清河的回答后,柳穆清展颜一笑,瞬间的惊艳感让在场不少人偷偷的吸了一口气。柳穆清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淡淡的对季清河说道:“好了,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不是有意为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然后,又对季清河身边的女子说道:“青荷,回来。”
那伶俐女子仍是有些愤愤不平的收起手中的短剑,瞪了一眼微笑看着自己的季清河,以及重新提起了胆子色眯眯偷偷打量自己的张景文,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季清河也顺势重新坐下。不过这屁股刚刚碰到凳子,就听见张景文这胆大包天的小子对自己说道:“嘿嘿,你叫清河,这位仙子也叫青荷,我看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正好让才刚刚走出几步的碧衣楼伶俐女子听到。季清河有些吃惊的盯着张景文,不知道这小子是酒又喝多了还是色胆包天了。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一直憋着怒火的伶俐女子彻底爆发,瞬间拔出短剑,大喝一声,转身冲向张景文。“我杀了你这登徒子!”
局势瞬间的转变让在场大多数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柳穆清也有些错愕,自己这弟子怎么突然就又拔剑相向了。来不及多考虑,柳穆清便要动身阻止,不过看着这相互间的距离,怕是不一定能阻止到,希望那青年不要受伤太重。季清河和张景文虽说也经历过无数次市井间的斗殴打闹,可长这么大,哪里体会过江湖人真正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啊。一时间都被吓得有些愣住。眼看着那伶俐女子就要贴近张景文,那剑也要顺势劈下了。突然,一条长凳从旁边的酒桌处飞了出来,贴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又瞬间停住,刚刚好拦在了那伶俐女子前行的路上。这一手飞凳,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让周围不少看出些许玄妙的江湖中人都暗自叫好。伶俐女子只盯着前方的张景文,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条长凳。但身体已经止不住前扑之势,当前腿接触到长凳的那一刹那,明明重量很轻的长凳却如同小山一般的稳重。不仅没有被女子前扑的势头碰倒,反而稳稳的拦住了女子的去路,整个人立即被重量虽轻却稳如泰山的长凳绊倒。眼看就要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扑倒在地面上。站在远处的其他五名碧衣楼弟子忍不住齐声惊呼道:“师姐,小心!”
在这瞬息之间,季清河突然头脑一阵从未有过的清醒,瞬间起身,双手也下意识的伸出,一把托住正在下坠女子的腰肢和背部。巨大的惯性力道,差点儿让从小一直跟着卫叔锻炼,身体颇为强健的季清河也跟着倒下。还好季清河反应较快,腰部猛地一使劲,一挪步,稳住了身体。刚刚稳住身体,便闻到怀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双手以及手臂传来的极致柔软的质感。明居楼二楼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整个画面都仿佛定格了一般。片刻之后,一个冷冽、一个清脆的两声呵斥,几乎同时响起,打破了沉默。“哼,给我放开!”
“哼,给我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