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繁继续回去剥松子:“您不把我许给太子, 我会变这么狠心?争夺皇位的路上有几个不死人的?”
宁繁这样一说,宁百泉瞬间愧疚了起来。 “爹,你借给我几个人, 挑府上壮丁。”
宁繁道,“我明天要用。”
宁百泉不解:“你要做什么?”
宁繁把松子仁儿放在盘中, 他轻轻招手, 桌子底下便有一只狐狸跳他膝盖上舔盘子里的松子仁儿:“太子和大哥路上遇到了刺客。”
这些刺客不知道是哪方人马, 任何一个皇子都有可能,甚至可能是地方上野心勃勃的藩王。 太子在这个位置上, 无论他贤能是否,都有太多想把他除去的人。 宁繁远在京师不能调查, 太子并未在信中说明刺客的来历。 反正四皇子最近倒霉,宁繁就把这桩仇安在了四皇子头上。 宁百泉爽快答应, 天色不早,他离开宁繁这里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晚上,一身锦袍的乔家小少爷乔仪出现在了京城最大一个的赌场门口。 他很少赌钱,赌场的人看他面生,上下扫了他一眼——这位俊俏少爷年岁很小, 一身很漂亮的烟霞色衣袍, 发上束着金镶南珠八宝冠, 手上几个玉石戒指,腰间珠玉叮当, 仰着下巴一脸天真蠢相, 活脱脱的待宰肥羊。 乔仪嚷嚷着要玩两把,他的手下拉着他说家里老爷不许, 赌钱这种事儿不是他们这种人家的公子能做的事儿。 赌场的人笑眯眯的道:“只玩两把, 哪怕输能输多少?你们几个奴才不说, 贵府老爷怎么知道?我看这位少爷鸿运当头,肯定大赢特赢。”
乔仪被赌场的人一夸,脸上红晕遍布,兴致勃勃的玩了几把。 可能运气不错,乔仪押大赢大,押小赢小,果真赢了一千两银子。 他兴致瞬间上来,押了更多钱上去:“本少爷这回押大。”
庄家打开骰盅,乔仪看着点数出来,一张脸瞬间拉得老长。 几个赌场的托儿赶紧道:“来赌场哪有不输的?少爷十赢九输,运气已经很好了,下把准赢!”
乔仪身边的侍从赶紧劝他:“爷,咱们走吧,输这一把就别玩了。”
乔仪一脚踹开手下:“滚一边儿去,爷这回押小。”
他押了五百两银子上去。 乔仪又输四五回后,庄家看出这是个第一次来玩就上瘾的草包,完全不懂赌场规则。庄家看不起乔仪,操作时难免没有那么仔细。 这次骰盅开启的刹那,乔仪一名手下按住庄家的手臂:“你在做什么手脚?”
庄家手指一顿:“你看错了吧?我做什么了?难不成你们输不起?”
这名手下捏了骰子表层,骰子里面的铅瞬间露了出来,另一名利落的从桌下拆出磁石。 乔仪一看这情形登时大怒:“你们玩儿本少爷是吧?故意让本少爷输?”
赌场管事听到消息赶紧过来调解。 来赌场玩的除了一些穷酸,也有达官贵人,这些人输了往往搬出身份滋事。 但是,他们身份再大能大过皇族宗室? 这家赌场由四皇子罩着,四皇子在刑部关系强硬。赌场生意和其它生意一样受魏律保护,不管多大的官儿,输了都要拿钱。 如果对方确实显赫,位高权重,赌场管事会请出四皇子,让四皇子把对方赌输的钱还回去。 这样一来,对方承四皇子人情,往后势必要给四皇子做些事情。 赌场管事一看乔仪身着打扮和高傲派头,就知道这位家里肯定不是商贾,要么显贵要么正掌权。 赌场出老千当场被发现,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如果普通人的话,赌场当场会说对方输不起,抄家伙把人打出去。 乔仪一看就惹不起,赌场管事为了息事宁人,赶紧把乔仪赌输的钱还回来。 乔仪把钱往怀里一揣:“就这样结束?你当本少爷吃素的?”
赌场管事陪着笑道:“下次您来玩的时候,输了算我的好不好?这位爷,您给个面子,山不转路转,京城统共这么大,日后再见时互相照应。”
话说到这份上,赌场管事不信对方不消火。 结果,乔仪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做赌场生意的,也配和我公侯世家的公子相互照应?”
赌场管事当众被扇耳光,他又难堪又怨恨,看乔仪的眼神都阴恻恻的。他迄今不知道现在的刑部已经不是四皇子的刑部了,还当和从前一样。 “您打人就不对了。”
赌场管事冷冷的道,“咱们刑部走一趟,让官府评评理。你们几个把他抓起来!”
乔仪脖子上用红绳系着一个青玉口哨,他拿起口哨一吹,外面哗啦啦的冲进来二十多个彪形大汉。 乔仪叉着腰道:“给爷砸!这家伙敢抓本少爷,本少爷让他的破赌场开不下去!”
赌徒们一哄而散,赌场的人冲上去拦截乔仪的手下,反被揍得鼻青脸肿。 连打带砸一个时辰,等官兵过来的时候,赌场已经被砸得稀碎。 晚上京城这群官兵出勤本来就慢,加上赌场这地方挺远,哪怕过来了,也弥补不了什么损失。 为首的官兵是驸马爷宋冶的手下,赌场管事认得对方,他鼻青脸肿的上前,悄声告诉对方这个赌场是四皇子的生意。 宋府和四皇子的关系亲近人尽皆知,四皇子母舅家里才娶了宋府的闺女,这群人是宋冶的手下,肯定站在四皇子这边。 为首的官兵问也不问就要拿下乔仪等人。 乔仪依旧跋扈:“你拿,谁敢把爷拿回去,爷回头让谁脑袋落地。”
他口气这么嚣张,且把这么大的赌场砸得稀烂,没有背景是不可能的。 官兵犹豫起来,请问乔仪的身份。 这时候宁繁和宁朴两兄弟恰恰好来看热闹。 乔仪一看到宁繁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回身就往宁繁怀里扑。 宁朴嘴角抽了抽,赶在乔仪扑到宁繁身上之前,一扇子拍他脸上挡住。 宁繁在京城脸生,众人不认得他,偷瞄他几眼后,一个个看向了宁朴。 他们认得宁朴,宁家二公子。 如此今晚的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有宁家这个靠山,难怪穿粉衣服这小子如此嚣张,连四皇子的赌场都敢砸。 官兵们不想招惹宁家,大晚上的他们只想喝喝酒打打牌,不敢理这些权贵的私事。 为首那位说这件事情不归他们管,应当等天亮后让京兆尹处理,一群人说着就要开溜。 赌场管事这边知道他们理亏。宁家一家子权大势大且得理不饶人,牵扯到四皇子恐怕会给四皇子惹来祸患,忙打着哈哈说不计较了。 宁繁微微一笑:“不计较了?这句话是你能说的么?”
赌场管事这回终于长了脑子:“阁下是——” “我叫宁繁。”
要走的官兵呼啦啦跪了一地。 见了宗室贵族,这些人必须下跪。 “你们官商勾结,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弟弟,以后赌场再开张一次,我就带人再砸一次。”
宁繁一边提着乔仪这小子出去,一边冷冷开口:“告诉你家主子,有本事他去圣上跟前闹。”
乔仪今天打扮得花团锦簇,这身行头都是宁繁借他的。 一出门他就检查检查身上东西有没有少,从发饰到戒指再到衣饰完完整整,他终于松了口气,勾着宁繁的手臂邀功:“宁哥哥,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宁朴嗤之以鼻,忍不住嘲讽对方:“宁哥哥?你是小姑娘么?”
宁繁轻笑:“不错。”
“上回我和太子碰面,不知道怎么得罪到太子,他让手下那群恶仆把我揍了一顿。”
乔仪忍不住诉苦,“直到今天才养好伤出门。”
“等他回来我会说他。”
宁繁道,“你今天没有受伤吧?”
“没有,除了太子谁敢揍我啊。”
乔仪将怀中几千两银票抽出来还给宁繁,“回家我换了身上的东西送回你府上去。”
宁繁抽了一半给他:“衣饰你自己留着。”
乔仪兴奋得想抱宁繁的腰,被宁朴一扇子敲了回去。 宁朴看乔仪像兔子一样窜走了:“这小子真是个人才。”
宁繁微微笑着上马车:“以后你派人盯着这家赌场,他开一次门就带乔仪来砸一次。”
宁朴烦闷:“回京城你也不安分,成天和人找事,一家人陪你忙得团团转。就算砸了这家赌场,四皇子也有其他来钱的门道。”
“其它铺子的盈利都不如这家赌场,四皇子府上开支太大了,门客暗卫姬妾人际往来都要银子。赌场关门后,他来钱最快的门道就是贪。”
宁繁倒了杯茶水:“我时时刻刻盯着,只要他敢贪,地方上和他勾结的那些官员会被一网打尽。”
四皇子这回没脸让皇帝为他的赌场主持公道,赌场这种生意和青楼一样肮脏。 他不能大张旗鼓对外提起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赌场的靠山。 宁繁从黄佑的口述中去找线索,才查到这件赌场是四皇子的钱罐子。 这件事情闹得越大,四皇子吃亏越多。 至于找乔家寻仇,乔家不是吃素的,宁府和太子府也不是吃素的。 宁朴道:“你做事向来这样,就不怕把他逼急了,他和其它皇子联手弄死你?”
宁繁摇摇头:“他们的母妃互相争宠,彼此矛盾不少,很难信任彼此。”
赌场的消息传到老四耳中时,老四果然快疯了。 他平时喜欢听李文进出谋划策,忙把李文进叫来,问他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断人财路如杀父母,这回老四真的想杀宁繁。 李文进想了想道:“看来赌场不能再开了,这种生意为人不齿,事情闹得越大,越影响您的名声。”
“平时开支这么多,没有赌场,哪来银子办事。”
“府上养着许多无用门客,养他们好吃好喝,还要美女歌姬招待,一年花销不少。您不如驱逐一些人出府,先节省下来开支再说。”
老四皱眉。 李文进说了几个门客的名字给他,并一一点评,讲了他们的不少缺点。 老四道:“养这些能人异士本就废银子,削减什么都不能削减这些。我不好吃好喝供着,他们怎么愿意给我出谋划策?”
李文进道:“这几人和二皇子府上的门客关系不错,经常酒后讨论事情,就怕将来——” 老四勃然大怒:“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明天就把他们赶走,你去办这件事。”
“但是,细细想来也有不妥,万一他们跑到太子或者其它皇子府上,给别人效劳怎么办?”
老四原本还怀疑李文进嫉妒其它门客,听李文进这么说,他的怀疑打消了一部分:“本皇子养他们这么久,他们如果一出门就投奔别人,等同养了一群白眼狼,留下来更糟心。”
李文进低声道:“您和宁繁有仇,不如让他们都去太子府上,择一两个当做眼线,时时为您传递消息。这几人中,说不定有挂念您旧日恩情的。”
四皇子冷笑一声:“如此甚好。此事你去安排,我非要把宁繁的底细打听个明白。”
...... 宁繁:“……” 宁繁手中拿着一本书,终于从书中抬起眼来。 他这几日正想着太子府上只有一些能打的侍卫,没几个能出谋划策办事的谋士,李文进这边就把人送来了。 “我明天安排人收服他们。”
宁繁点头,“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
宫里那边同样来了新的消息,皇帝同意了宁繁进宫侍疾。 夜里天冬准备进宫用的东西。 宁繁打算明日进宫,太子府上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哪怕他不在,府内也不至于变乱或被人放置眼线。 天冬收拾了几件宁繁的衣物出来:“这几天日渐冷了,得拿些厚重衣袍,您照顾陛下时,自己不能生病了。”
几只狐狸在宁繁衣服上跳来跳去,天冬担心弄得一身狐毛,忙把它们驱逐走。 宁繁看向窗外。 他知道北边天气更冷,这边叶子全落,太子一路北上,路上或许就遇到了风雪。 也不知太子粗枝大叶,有没有带入冬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