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女子念书习字,县太爷的脸色便又拉下来,厉声再问,“可有顶撞长辈。”
自觉没做错任何事的薛琅静自然不会无端惧怕,据实答道,“没有,民女只是言明自己并无不孝不顺而已。”
不管她说的如何理直气壮,都并未让县太爷对她产生多少好感,只对着她哼道,“哼,有没有,怎能听你一家之言。”
接着,县太爷便问薛老头,“薛永强,你且说说,这孙女是如何做出这些恶行的。”
薛老头最气的当然就是她让众人念书,却独独落下了自己,使得自己成了家里唯一一个不识字的,因此也论为他人的笑柄,连带着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都受到了挑衅。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个原因说出来,得用别的理由。 如此想着,他便恭敬地给县太爷叩了一个头,才抬起头道,“青天大老爷,您得给草民做主啊,这丫头坏的很呐。 想当初,我们薛家起新宅子,她竟然偷偷把买的地契写在自己名下,都没跟咱这些长辈商量过。 新起的宅子也挂着她的名,这以后岂不是随时都能把咱这些长辈给赶出来吗? 咱可还没分家呢,您说要是孝顺娃子,怎能做得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儿来啊。”
闻他此言,县太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
见县太爷偏向自己,薛老头便越发觉得这丫头可恨,继续道,“这还不止呢,她让咱家的人念书习字,这本是好事。 可她却尽想着歪主意,还让家里收了不少旁听的学员,这些学员大都是些男子。 她让这么多男子整日与我薛家孙女们相处在一块儿,且这其中还有成年男子。男女授受不亲,这是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的道理,她会不知道? 这肯定是故意的,您说这个不肖子孙是不是道德败坏? 还有,她还诓骗那些女子擅自与她签字立约据,导致那女子的家人闹到咱家来,闹着要告官呢。 并且还整日带着她们出去抛头露面,耽误这些年轻女子的亲事,最后还哄这些女子的家人跟她签卖身契...” 接着他便将这段日子以来,薛琅静做的桩桩件件在他认为出格的事都说了出来,说的县太爷眉头越皱越紧,看向薛琅静的目光也逐渐不善起来。 之后,薛老头便又告她顶撞长辈,把之前在灯会上,薛琅静顶撞自己的行径也说了。 听完薛老头的陈诉,县太爷手中的惊堂木重重地拍响,对薛琅静喝道,“大胆恶女,你祖父说的罪状你可认罪?”
“启禀大人,民女不知有何错。”
对于爷爷这一套套的歪理,薛琅静只觉得可笑,并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即使县太爷偏向他,那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大胆!你竟还不知错,犯下如此大错,都不知悔改,本官判你...” 县太爷正要给她定罪,那惊堂木才刚拿起,便被站在边上的师爷小心拉住了,以至于他一时没有拍下去,那原本想要定的罪名自然便也没说出口了。 只听师爷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音量劝道,“大人,就凭如此便判她有罪怕有些不妥,外边儿还有这么多旁听的百姓呢。 至少得让这女子为自己辩解过,咱以理服人辩过了她才能给她定罪,否则会被百姓们认为您判罚的过于轻率,有碍大人您的名声呐。”
经师爷这么一劝解,县太爷便将惊堂木放下,再次向薛琅静厉声喝问,“薛氏女,你还有何话可说,认不认罪?”
“民女有话讲。”
“讲!”
咱自然不敢跟县太爷顶嘴,但咱可以讲理啊,这公堂上不就是讲理的地方么。 薛琅静便陈述了自己的理由,“首先,关于新宅子的事儿,那购买地契的银钱全都是民女个人辛苦挣的,没花过其他人一分一毫。 民女用自己的银钱买地,那是光明正大地买,如何需要偷偷摸摸的? 同样的,起新宅子的银钱也是民女独自挣得,哪怕暂时不够,民女也是经过家里同意才借用得公中的银钱,当时并无任何人反对,之后也很快便还了回去。 再说,哪怕向家里暂借的银钱也还全是民女每日所给的。民女用自己的银钱起新宅子,挂在自己名下有何不对?”
她刚说完,薛老头可就不同意了,赶紧反驳她,“我们没分家,她就敢藏私房钱,县太爷,您说她这说得过去吗? 只要没分家,那所有人都不该藏私,所有银钱都该属于公中,她这就是挪用公中的钱为私人牟利啊。 而且她一个小小女子要这房契作甚?有什么资格买地建房?”
听完薛老头的反驳,县太爷深感同意,再问薛琅静,“薛氏女,你可知罪?”
薛琅静立即反驳道,“民女不知。民女想问县太爷,有哪一条律例规定女子不能拥有私产,不能用自己的银钱购买地契、起宅子,自己名下也不能有房契挂名的?”
“这...” 县太爷被她问的顿时无语,转头看向师爷。 只见师爷摇摇头,显然,律例上没有这些规定。 但这不妨碍他给她定罪,只听县太爷又道,“自古以来,朝廷就以孝治国,孝为人之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不变的铁则。 你祖父、父亲尚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不经他们同意便擅作主张,给自己买地建房? 我且问你,你当时买地且将这地契挂自己名下之举,可经过祖父和父亲的同意?”
到此,县太爷便以为这女子只能无话可说了,却见这女子朗声道,“大楚律例、户律、钱债篇、律一百四十八条、例十二条规定。 凡经过直系长辈认同的可属于子女自己的财物便可以作为子女的私产,如何使用,由他们自己决定,长辈无权干涉。 也就是说,律例规定,子女可以有私产。”
当初林楚跟她们说了女子及笄后便能独自立女户,她觉得对自己有用,便去查了不少相关的律例,且将它们记了下来,如今正好便派上了用场。 听她突然说出大楚律例,县太爷先是一愣,之后便问师爷,“师爷,可有此律例?”
“这...”,师爷一时有些答不出来,只顿了会儿便道,“咱大楚律例条框诸多,咱如何能记得住如此多,我马上让人把律法薄拿来,一翻便知。”
县太爷便也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悦,“让人去拿吧。”
“是。”
很快,便有衙役拿了户律过来。 师爷接过户律便翻开查看。 还没等他翻看多久,便听到县太爷稍有些急躁地问自己,“如何?”
那师爷只得将目光从户律上移开,看着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