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正好,苏培盛却是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传话,一连声喊着皇上。
“怎么了?”皇上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并没有回头,只是冷着声音问了一句。
苏培盛却是看看皇后,又看看皇上的背影,仓皇失措,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噗通一声跪在皇上跟前,沉痛地开口说道:“皇上,碎玉轩出事了。”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回答,皇上和皇后都惊了一瞬。 “莞嫔出什么事了?”
皇上转过身来,天子之威顷刻间滔滔而来。
“皇上,您先别急,一会儿十七爷会亲自过来向您说明。”苏培盛急忙回道。
皇上看了眼远处匆匆扔开缰绳跑过来的果郡王,眼眸一凝,迈步走了出去,苏培盛爬起来,紧跟在皇上身后。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无人的角落里,皇后缓缓露出了一抹阴谋得逞的诡异笑容。 圣驾匆匆回銮,皇上皇后连衣服都没换,直奔碎玉轩。 华贵妃在翊坤宫幽幽转醒,一睁眼却没有看见皇上,连忙抓着颂芝的手问:“皇上呢?皇上回来了吗?本宫小产肯定是被人谋害的!”颂芝的神情有些古怪,旁边站在的敬妃和曹琴默,也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情了?”
华贵妃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皇上为何不来看本宫?甄嬛那个贱人,抓尖卖乖哄了皇上过去,定是她在皇上面前说了本宫坏话。她一向巧言令色,专与本宫做对,本宫今日遭此横祸,与她脱不了干系!”
说着,她眼里蓄上了泪,一脸凄惶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本宫的孩子,才两个月大……”
“贵妃娘娘,章太医已经来诊过脉了,他说您根本就没有怀孕。”敬妃听不下去了,冷声开口打断华贵妃,“皇上和皇后现在都在碎玉轩,莞嫔骤然见红尚未苏醒,皇上方才让苏公公来传旨,说等您醒了,即刻前往碎玉轩。”
华贵妃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敲下来,呆滞了一瞬:“你说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如同疯了一般高声斥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宫明明就怀了皇上的孩子!周楠呢?让他过来给本宫诊脉!”
华贵妃撑着手臂坐起来,全身发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怕,“他调理好了本宫的身子,又给本宫吃了见效快的坐胎药,才保得本宫一举怀胎,章弥那个老东西能懂什么?颂芝,快去太医院宣周楠!”
“娘娘,周太医已经被皇上叫走了。”
颂芝跪在华贵妃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
华贵妃喘着气坐在床头,低低地呢喃着“不可能”,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抬头看向曹琴默,瞳孔不断震颤着,似是已经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失去“孩子”的伤痛慢慢褪去后,巨大的恐惧顷刻间将她淹没。 “贵妃娘娘还是赶紧更衣吧,皇上那边还等着呢。”敬妃皱着眉,又催促了一句。
“你先去碎玉轩回皇上,本宫即刻就去,曹贵人留下。”华贵妃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沉声说道。
敬妃看了一眼曹琴默,转身离开寝殿。 等敬妃出去后,寝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华贵妃才神色郁郁地冷声开口道:“本宫被人算计了,这是当日本宫与你算计沈眉庄假孕的局,怕是早在周楠到本宫身边的时候,这个局就设好了。”曹琴默眼睛里划过一道讥讽,面上却是不显,紧张万分:“到底是谁,敢这般算计娘娘?”
“沈眉庄没那个脑子,定是甄嬛!”
华贵妃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榻,“她和本宫前后脚怀孕,若是本宫倒了,她是最直接的受益人。”
说到甄嬛,华贵妃又是声音一顿,“碎玉轩那边有没有消息?孩子还在不在?本宫问过太医,说是跪上半个时辰不打紧的。”
她有些紧张。
曹琴默摇了摇头:“太医都在那边等着,还没有消息,不过,看情形,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她叹了口气,又说道,“娘娘,不管是哪个太医跟你说跪半个时辰不要紧的,您也不能真的让她跪那么久啊,这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华贵妃心头一凉,闻言顿时怒上心头,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当时怎么不劝,做什么事后诸葛!”
曹琴默抿了抿嘴角,垂眸跪下:“娘娘恕罪。”
“贵人,好贵人,娘娘不是存心要为难你的,只是如今娘娘受了惊吓,又生气又害怕,这才失了分寸。”
颂芝连忙扶曹琴默起来,软语哀求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给娘娘想个办法才是啊。”
曹琴默看着全然没有了章法的华贵妃,一道从未有过的强烈直觉告诉她,今晚,或许就是扳倒华妃的最佳时机了。她眼眸转了一圈,上前两步说道:“事已至此,娘娘务必咬死了自己对假孕之事并不知情,将一切罪责全都推到周楠头上,让皇上怜惜娘娘是因为求子心切而被人利用陷害的。”
华贵妃深吸了口气,稍稍冷静下来:“若是周楠死活不认呢?”
“假孕一事,娘娘和周楠都是各执一词,双方都没有能够直接证明自己的证据,那这件事情便可搅成一团浑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最后的裁断权自然是在皇上手里。”
曹琴默缓缓说道,“皇上与娘娘多年情深,自然是要相信娘娘的。”
“是,这件事情本宫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情的,皇上定会相信本宫,还本宫一个公道的。”
华贵妃眼眸含泪,点了点头。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即便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曾有孕,但这两个月来,她却真的感觉自己怀了孩子一般,如今,全都成为了泡沫。
说完一件事情,曹琴默又说起另一件事情:“至于莞嫔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娘娘,不管莞嫔是否小产,皇上即刻回宫,便是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娘娘为求自保,最好先服软,以免惹怒皇上。”“本宫为什么要服软?明明是她害得本宫!”
华贵妃眼睛里包着两筐眼泪,努力仰起头。
曹琴默有些心累,但还是要说:“娘娘,眼下要紧的是皇上怎么看,娘娘服软是做给皇上看,以平息皇上怒气。只有皇上息怒了,才能怜惜娘娘被人陷害假孕,娘娘才能将两件事情的干系都推出去。”华贵妃颤抖着开口:“本宫没做错,皇上自会查明真相的。”
“是,皇上自是要查明真相的,可看见莞嫔那个样子,皇上定会先查证是谁让莞嫔出事的。不管莞嫔是否小产,龙颜大怒必是意料之中了,娘娘若还在意以后和皇上的恩情,不得不暂时低头啊。”
曹琴默又说道。
华贵妃忍着眼泪,想了又想,终是点头答应了。眼前的局势对她来说极为不妙,再怎么心高气傲,眼下都不得不低头了。 华贵妃褪去贵妃服饰,换上一袭月牙白的衣服,缓步来到碎玉轩,抬眸与站在门口的苏培盛对视了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在主殿门前跪下。 天不怕地不怕的华妃娘娘,上跪皇上太后,下跪父母,何曾跪过旁人?便是皇后也没受过她几次大礼,如今却在这里脱簪戴罪。苏培盛心有不忍,但也只是一声叹息。 叹息声飘散了风里,忽的吹来了一声哀痛的哭声:“我的孩子——” 华贵妃心头一颤,知道甄嬛的孩子没有保住,她哭得如此伤心,华贵妃心中此刻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她真的没想过要害莞嫔的孩子! 苏培盛看着华贵妃白了又白的脸色,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听到里头传召,进去领了命后又出来,站在廊下对着华贵妃遥遥传旨:“娘娘,皇上传您进去呢。”华贵妃有些踉跄地起身,扶着颂芝的手一步一步走进碎玉轩主殿。 殿里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除了皇上皇后,还有与甄嬛交好的安陵容、沈眉庄和方淳意,敬妃也在,看见华贵妃走进来,众人皆是怒目而视。 华贵妃见皇上看也不看她一眼,踌躇了一番后,上前两步掀衣跪下:“皇上万福金安。”
半晌不见皇上让他起身,她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开口道,“臣妾有罪,今日莞嫔忤逆臣妾,以下犯上,臣妾本想略施小诫,以示告诫,并非有意害莞嫔小产,臣妾无心之失,见到莞嫔小产也受惊过度,腹中胎儿亦是不保……”
“周楠何在?”皇上沉声打断华贵妃的话。
周楠从隔间走出来,就跪在华贵妃身后,他一脸凝重严肃的表情,和华贵妃平日里见到的谨小慎微的瑟缩模样完全不一样。 “你来说。”皇上指着周楠说道,“华贵妃,你好好地与周楠对峙一番,你说莞嫔以下犯上,就要罚她下跪暴晒,那你自己假孕争宠,欺君之罪又该如何处置?朕倒要听听,你要如何狡辩。”
华贵妃看着皇上冷漠的眼神,只觉得如坠冰窖。她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连辩解的余地都不留给她,上来就定了她的罪,顿时心痛如刀割:“皇上,臣妾也是被人陷害的!怀孕之事,臣妾从头到尾都不知情,都是周楠一人所言,臣妾是受了他的蒙蔽啊!”
“皇上,微臣有贵妃娘娘亲赏的万两银子,另还赏了微臣京郊的一处庄子,银票和地契都在这里,还请皇上过目。”
周楠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苏培盛,而后继续说道,“还有一份京城善保堂的买卖记录,写得是微臣购买一味名叫百日子的草药单子,此药并不常见,但若是妇人服用,便可有怀孕的症状,就连脉象都会和有孕之人一致。微臣起初并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何要找这味药,但后来,他让微臣上报她怀孕之事,微臣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她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便赐微臣大额钱财,微臣不收,她便让人塞到微臣加家中,以贪污受贿之名威胁微臣。”
相比起华贵妃的声嘶力竭,周楠款款道来更能让人信服:“微臣走投无路,只能为她所用。但微臣自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与之为伍,所得钱财一分未用,尽数在此,还请皇上明察。”
“你胡说!”
华贵妃恨不得当场打杀了周楠,神色凄惶地看向皇上,“皇上,是他为了求得臣妾的信任,拿了张方子,说是能治好臣妾的陈年旧伤,助臣妾再度有孕,臣妾才信了他,好好调理了一阵子。皇上出宫巡视河南前,他告诉臣妾,说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即刻便能有孕,臣妾听信谗言,才不顾那日是十五,硬是将皇上从皇后宫里抢了过来。过后一月,他就告诉臣妾,已经如愿有了胎气,臣妾期盼这个孩子已经期盼了四年之久,自然是喜得不能再喜,这才大加赏赐,再加上确实是月信未有、时常呕吐,便没也有想过再去求证。”
她看着皇上,莹莹落泪:“皇上,世兰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又怎么会忍心利用孩子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