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儿,你怎么来了?”
沈眉庄诧异地看着带着一堆人过来的甄嬛,问道,“容儿可是已经生了?”
甄嬛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顾不得回答沈眉庄的话,立刻着人干活:“都赶紧的,务必要把烟势控制住!”
“将软筋散和活血散混在草堆里,等大火烧起来扑灭后,滚滚浓烟就被风吹了过来,今晚吹的东北风,正是从冷宫方向而来,容贵人是因为吸入了这些烟气才导致没有力气。”
章弥回话说道,“微臣已经新开了一张药方,容贵人再服用一剂或许会好些。”
皇上松了口气,正要说话,里头却传来吵闹声,只见芬若掐着沫儿的脖子走出来。 “皇上,奴婢在她的身上也发现了活血散。”
芬若不顾沫儿喊冤枉的声音,冷面如霜,“若不是因为心慌,东西从她的衣袖口掉出来,奴婢等都还发现不了!”
“不是不是,奴婢没有……”沫儿连连摇头,吓得面色惨白,“这东西不是奴婢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上眼中似有风暴,语气越是平静,就越是显露出他内心的盛怒:“拖出去,仗杀。”
“皇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沫儿不由分说地被侍卫架着拖了出去。 沫儿被仗杀的消息传入景仁宫,皇后冷着一张脸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无用!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利用!”
“娘娘息怒。”
剪秋在一旁低声说道,“好在火势扑灭到他们发现,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容贵人想来已经吸进去了不少,就算能生下来,必定也是个孱弱的孩子,养不养的活都另说,娘娘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皇后慢慢平复下心情,叹了口气:“没能一举除掉她和孩子,想着日后还要再想办法,本宫就觉得累的慌。”
直等到天光破晓,春禧殿才传来消息,说安陵容生下了一个孱弱的公主。 等了一晚上的皇后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再三向江福海求证后才笑起来:“早知是公主,本宫就不费这么大力气了。”
她难以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冷宫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
“是,只说是丽嫔记恨年答应,想借此害她才这般做的。”
剪秋见皇后心情好,也笑起来道,“华妃本就气血两亏,丽嫔想要活血散逼她下红,又想用软筋散让她葬身火海,怎样都说得通,断断疑心不到娘娘身上。”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禧殿这边就没这么高兴了,皇上抱着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公主,心头五味杂成。 “既然能平安生下来,就能平安养大,皇帝不必太过担心。”
太后安慰道,“三公主出生千难万险,哀家便赐她封号为安康,希望她一生都能平安健康。”
“有皇额娘庇护,公主定能平安长大。”
皇上稍稍宽心一二,而后说道,“贵人安氏,诞育皇嗣,功于社稷,即日起,晋封为嫔,于公主满月时行册封礼。另,特许容嫔亲自抚养公主,不必送往南三所。”
芬若等人俱是谢恩。 将公主交给一早就安排好的乳母,皇上又对太后说道:“既封了主位,再住在皇额娘这里就不合适了,儿子想将启祥宫翻新一遍,让容嫔住进去,她本就是从启祥宫里出来的。”
太后点了点头:“也好。”
见安陵容还睡着,又有沈眉庄和甄嬛作陪,太后累了一天,这会儿也有些支撑不住了:“熬了一宿,皇帝也该累了,回养心殿歇一歇吧。”
皇上点了点头,垂眸间又不经意看了一眼甄嬛,见她全无反应,顿时冷下来脸,迈步离开。 一早,众人来给皇后请安。 “年答应从冷宫搬出来了,照旧还是住回翊坤宫。”
皇后一上来就先说了此事,“本宫知道,你们素来不喜年答应的性子,但她如今病着,她哥哥年羹尧又连遭贬斥,这个时候,要多多安慰她才是。”
众人皆应声答是。 皇后看了一圈,视线落在沈眉庄和甄嬛身上,换上一副关切的神色:“看你们两个,脸色如此难看,昨晚上忙活了一宿,今早巴巴地过来请安做什么,赶紧回去休息才是。”
复又叹了口气,“皇上已经查清楚,昨晚上是费氏恶意纵火的,她想害死年答应,却没想到竟是连累了容嫔,皇上已经下令赐死费氏,也算是为容嫔主持公道了。”
这番说辞有人信,自然就有人不信。 年世兰倚靠在床头,听着颂芝说起这事儿来,忍不住嗤笑一声:“难为皇后还找这么个借口,丽嫔害怕本宫都来不及,哪来的胆子纵火取本宫性命,更妄论用什么活血散、软筋散,要是有那个脑子,当初也不至于被算计打入冷宫。”
说着,她止不住咳嗽起来,直咳得要吐出血来。
颂芝连忙给她拍背顺气,心疼道:“冷宫地气阴寒,娘娘的病养了快两个月了都不见好,反而更加严重了。好不容易回到了翊坤宫,得好好将养才行,再不能坏下去了。”翊坤宫如今空荡荡的,就连曹琴默也因为封了一宫主位搬去了钟粹宫,其余宫人要么被杖毙,要么被遣散到各宫去了,年世兰身边只留下了一个颂芝。 年世兰心如死灰:“皇上接连贬斥哥哥,对本宫娘家丝毫不留情面,本宫把病养好了又能如何?”
她惶然看向颂芝,“本宫让你去打听哥哥最新的消息,你可打听到了?”
“是,奴婢都去问过了。”
颂芝眼睛里泛上泪意,“上个月,皇上因为大将军在奏折里没有写谢恩之语而被皇上大加斥责,昨日又因身穿黄马褂看守城门惹得皇上大怒,才刚罢免了大将军杭州将军的职务,贬他为闲散章京,看守杭州太平门去了。”
“皇上居然这般绝情……”年世兰惶惶落泪,气喘不止,“皇上果真这般无情……” “娘娘!”
年世兰一口气没喘上来,晕死过去。 安康公主的洗三礼来了不少人,太后皇上皇后都在场,敬妃和沈眉庄甄嬛是一早就到了的,欣常在和沈眉庄同在储秀宫,来得也早,接着便是方淳意、曹琴默和富察贵人,乌泱泱地站了一屋子。安陵容则拖着虚弱的身子坐在了皇上身边。 虽然天气还没有冷下来,但皇后还是谨慎地让人多摆了几个火盆,百般交代乳母和伺候的宫人,千万不能让公主着凉,又在正厅一一摆上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洗三嬷嬷看着如此症状,不由地紧张起来,又见公主孱弱无比,更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皇家子嗣,稍有差池就会身家性命不保。她让人将一应要用的布巾、衣裳和襁褓都用悬空在火盆上方烘暖,又亲自抱着公主在温水里清洗,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这个过程称为响盆。 响盆时,婴儿的哭声越响亮就越健康,成活几率也就越大,然而安康却只是如同猫儿一般呜咽了两声就停了,听得人心里一阵发颤,安陵容更是当场掉下眼泪来。 太后亲自上前给安康添水,而后众人跟着皇后依次拿金银、花生、鸡蛋等为安康添盆,洗三嬷嬷嘴里念叨着一句又一句的吉祥话,一边用手搅和着盆里的水,最后将安康抱出来,擦干身子,穿上衣裳后用襁褓包起来。 赵萱代行安陵容母亲之职,拿着一根葱白在安康身上轻轻打了三下:“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愿儿一生顺遂安康,喜乐无忧。”
遂是礼成。 安陵容伸手从洗三嬷嬷手中接过安康,只见小小的娃娃窝在襁褓里,粉雕玉琢,脸上透着极浅的粉色,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小手。 似是母女间心有灵犀一般,安康轻轻哼唧了一声,睁开了乌黑黝亮的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安陵容,安陵容顿时心里软成一团。 “呀,公主的眼睛可真漂亮。”
欣常在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安康睁开的眼睛,“都说开眼早的孩子以后长得漂亮,瞧安康公主白白净净的,以后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儿呢。”
安陵容破涕而笑,皇后便在一旁笑道:“向来是欣常在最会说话。”
有人开了头,自然众人都会跟上一起说好话,一时间,春禧殿也热闹了起来。 热闹之余,皇上抬头看向自己早早就留心的方向,甄嬛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宫装,安静地站在角落里,面容如玉一般淡淡的光晕,垂眸浅笑间是动人的美丽。 见皇上怔怔地看着甄嬛,安陵容抬头悄悄和沈眉庄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笃定的笑意,而站在一旁的方淳意看着两人的互动,又看看甄嬛,轻轻咬了咬下唇,忍下了一肚的委屈。 甄嬛复宠,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 一曲幽幽《湘妃怨》,一幕落花美人卷,便轻而易举地攻破了皇上的心防。 中秋过后,莞嫔盛宠之风又吹遍了六宫,有人欢喜,有人怨恨,自然也有人心慌不已。 长春宫里,齐妃埋怨富察贵人那日对甄嬛太过苛责:“莞嫔一使手腕她就得势了,你瞧瞧这几天皇上对她的那个热乎劲儿,比先前还要宠爱,皇上见着她,谁都不放在眼里了,那贞贵人说撂到一边就撂到一边了。你说,这往后还有咱们好日子过吗?”
富察贵人也知道,但她却不根本不在怕的,反倒有些看不惯齐妃这怯懦的样子:“娘娘你这么担心干什么?这宫里的女人有得宠的时候,就有失宠的时候,况且她是嫔位,我是贵人,娘娘您是妃位,这二对一,您有什么可怕的?”
“你也会说二对一呀?”
齐妃摇头,笑富察贵人还是太年轻,“宫里争宠,人多就能胜吗?本宫看莞嫔这个样子,是不会给我们好日子过了。”
富察贵人努努嘴,看向别处没再说话。 安康即将满月,安陵容的册封礼也近在眼前了,沈眉庄将做好的吉服给她送了过来,说起甄嬛复宠之事。 “如今都好了,嬛儿又重新得宠了,瞧着皇上对她的那副样子,倒是先前我们白担心了。”
自甄嬛复宠后,沈眉庄就像是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般,人都松快了许多,“你也把孩子生下来了,虽说过程凶险了点,但好歹母女平安,眼下是样样都好了。”
安陵容展眉轻笑,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淳儿,我瞧着嬛儿对她冷淡了许多。”
沈眉庄又微微皱起眉头,“今早请安的时候,我见她们两生分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为着前阵子淳儿得宠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我劝了嬛儿两句,她只回我说,世态炎凉,人心历久方能见得明白,听着倒是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莞姐姐做事自有她的考量,姐姐毋须太过担心。”
安陵容没有明说,淡淡笑了一声。
沈眉庄舒展眉眼,苦笑道:“我如今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心里有数我知道。只是,淳儿到底和我们是一同进宫的,以前也要好过,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若是淳儿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咱们能多担待就多担待些吧,其他的,我也说不得什么。”安陵容只是应和着笑了笑。 采月推门进来,说道:“小主,金公公来传话,说富察贵人突发癔症,在御花园晕倒了,已经回禀了皇后,皇后娘娘说让您过去看看。”
“好,知道了。”
沈眉庄遂起身告辞。
“姐姐如今协理六宫越发上手了,只是如此劳累,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好。”安陵容不能起身相送,只能多叮嘱两句。
沈眉庄点头,笑了笑:“我啊,劳碌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