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旁枯井内挖出女尸,田伯顶罪,留遗书说乐师乃自己女儿,多年未见偶然相认。”
我坐直身体,不如昨日见面时那样吊儿郎当:“明眼人一看便知田伯是在为谁顶罪。”
“田伯确实曾婚配,那是在跟着弘策之前,自己滥赌成性,妻子眼见生活无望,便吊死在了自家房梁。妻子之死,对田伯影响极大,便戒了毒瘾,跟在弘策身旁,已三十年有余。”
大太太抿了抿嘴说:“据我所知当年他跟妻子并无孩子。”
“但却有婚史,怪不得会如此编造故事了,但根本无法对上,乐师年纪应不足三十。”
我想了想说:“今日我来此目的为何,想必大夫人已然清楚了吧?”
“是想让我出卖弘策?”
大夫人微皱起眉头。“不,我是来解惑的。”
我摊了下手说:“咱先从乐师说起吧,大夫人您见过那位乐师么?”
“见过一面。”
大夫人深吸口气,眉头锁得更紧了:“那段时间有琴音相伴,我顿觉舒适,有一日所弹奏琴音悲凉,我极为好奇,琴音就将我引出了佛堂。我站在佛堂外,直至琴音结束,久久不能忘怀。”
大夫人起身,走进了里屋,将专供袁弘策用的那套茶具拿了出来,又搬来烧水的小灶,以及煤炭。将煤炭点燃,大夫人看向我说:“能否去帮我装壶清水来?昨日你说我有所怠慢,今日便以礼相待,想来谈话一时也无法结束。”
我起身,拿起烧水的水壶,来到门边用水瓢将水壶添满水走过来,将其放在小灶之上,重新坐在蒲团之上说:“修佛之人不能被善恶是非所迷惑,虽大夫人与袁弘策是夫妻,但在是非对错面前,不能囚禁于这种关系里。”
“未修佛之人看得更为通透。”
大夫人自嘲笑了下,一边摆弄茶具一边说:“我想为何会有人能弹奏出如此悲凉之曲,正所谓曲应人心,想必那乐师,定是经历过什么吧?好奇之下,我不自觉走到了二夫人打牌那边,当时琴音已结束,乐师从房内走了出来。她见了我,微微行礼,淡淡一笑,我也回以一礼。我们没说上半句话。本以为琴师阅历丰富,应是有些年纪,但那乐师看上去也就二十有余,不像经过大风大浪。”
“经历是否丰富不应与年龄挂钩。”
我若有所思地说了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后来乐师又是否来过债院内继续弹奏?”
“来过,其实二夫人不懂音律,那阵子新来了打牌夫人,据说是某位高官夫人。只有她在场时,二夫人才会提前请乐师过来弹奏,原因自然是这牌友由此喜好,为了巴结而已。”
大夫人添了块儿煤,然后看向我说:“大户人家夫人们聚集打牌,打的也并非是牌,而是人情世故,为自家老爷打通人脉,以及打探消息。我深知此道,但因不喜弘策所做之事,便厌恶这些事,也从不组局打牌,亦或是跟其他夫人交往。”
“我还以为大夫人将自己禁足在这佛堂,对院内之事全然不知。”
我淡淡一笑:“看来是我想错了。”
“每日送斋饭之人,亦或是打水过来将缸装满,还有定期过来拿走穿脏衣物去洗的丫鬟。我会与他们有所交谈,自然知晓一二。”
大夫人也回应一笑,接着说:“我猜测起初弘策也听了琴音,只是并未当回事儿而已,毕竟这种事并不稀奇。但那日晚些,弘策来到了佛堂,起初并未说什么,但似有心事。”
“是大夫人您见了乐师那天稍晚些?”
我询问。大夫人轻点头,随之说:“对的,那日弘策心不静,禅定而非定,眼珠左右晃动。但我并没问,在等他说,终于在起身要走之际,他询问我是否听了今日的琴音,还问我是否听出弹奏的是何曲目。”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子如不伤,我不而觏。”
大夫人伸手在水壶上摸了下,试了试水温,然后接着说:“原来弘策是被琴音所扰,乱了心神。一首《猗兰操》勾走了弘策神魄。但真正困扰弘策的,并非音律本身。”
“大夫人怎么能听出所奏曲目?”
我颇为好奇。“忘记我何处拜师修佛了?”
大夫人倒了些茶叶在茶壶中。“翠峰庵。”
我答。“对啊,翠峰庵就在皇城边儿上,明清时期可是皇家园林。”
大夫人淡淡地说了句,然后解释:“祭祀诵经尼姑多有参与,神乐署里的乐师弹奏,听得多了,自然能分辨一二。”
“只是一首《猗兰操》为何会让袁弘策困扰?”
我依旧不解。“我读过词曲,刚才诵出几句,便是词中所写,大概意思就是幽谷中一支兰花傲然孤立,生于幽谷不被世人采佩。这首词曲最早由孔子所作,琴曲似诉似泣,如怨如愤,把孔子内心世界抒发得琳琳禁止,是一手幽怨悱恻的抒情曲。”
水已烧开,大夫人起身拿起水壶,将其倒入茶壶之中,又倒了些在旁边洗杯之用,再次坐下后她说:“因为年代久远,曲目基本已失传,据我所知,神乐署传承下来之人也寥寥无几,多是古稀之年,如乐师这边年纪轻轻就能弹奏出此曲,又情感丰富,寄托与情感于琴弦之上,确实稀奇。”
“一首几近失传的曲目,却由年轻乐者弹奏了出来。刚才大夫人说的,袁弘策所困扰的,并非音律本身,就是这个意思?”
我询问。“弘策不懂音律,但那日弘策正在会客,客人中便有懂者,说出了此曲出处。他来我这儿,跟你一样,也是解惑的,想确定一下乐师弹奏之曲是否真是《猗兰操》。”
大夫人洗了茶杯,放在我跟前,然后说:“据说客人听闻此曲顿感激动万分,还直夸弘策宅院之内竟养了位如此音律高手。”
“袁弘策那晚解惑,可有说明什么?”
我微皱眉头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