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踏上了赶赴省城的道路。有了老伙计相伴,白朴的旅程倒有趣了许多,两人吹牛扯皮,不知不觉间便快走完了过半路程。烈日高悬时,抵达距离省城一千多里的民泽县。此县处于西南群山的背风面,经常闹旱灾,有强大旱魃诡物出没,今年依旧如此,并且格外严重。路上所见,灾民们成群结队地走在官道上,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脚步虚浮。闫桑想取些马车上的货物救灾,白朴却按住了他的手,冷冷地警告道:“你若是能狠得下心把抢你的东西的人全杀了,我准你给一些货物。”
闫桑刚想问为什么,忽然察觉到,他们的马车已经吸引到了无数双木然呆滞的目光。那是灾民们求生的目光。他们已经濒临死亡,数天没有吃食,衣不蔽体。他们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穷得只剩下一具羸弱身躯。他们处于绝望崩溃的边缘,只要一点异动,便会引爆本能。闫桑知道,他施舍一点东西,那车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没有得到施舍的灾民抢走。他救不了所有人,也不能救任何一人。这未免与闫桑看的圣贤书有些冲突,可他比司马嵘实际,于是叹了口气,全当没有看见灾民。“为什么没有人救灾,官府呢?”
闫桑发问。白朴平静地答道:“官府没有钱,钱在大官手里。”
“那也得想办法赈灾呀,你看这么多灾民,要是流落到其他县内,肯定引起重视,到时候本县的巡夜局不就完蛋了。”
白朴指了指天空。烈阳当头。“怎么了?”
“到晚上会是什么?”
白朴问。“晚上?”
闫桑怔了怔。晚上会有血月。血月下会有诡物。诡物们喜欢人血肉食。这里的灾民没有巡夜局庇护,袭击他们没有难度。于是灾民的数量就会减少,流落到外县的路途也会格外艰难。闫桑打了个寒战,沉默了。马车终究没有被抢,安全地开到了县城附近,但没有进入,而是沿着大道继续走远。县城大门敞开,一片萧瑟,不见行人。这证明不止山野村镇的小民受苦,县城内也遭了灾。白朴想起那晚顾剑寒对他说的话。“天朝龙命将尽,黎民受苦,天下大乱。”
“贪官污吏,魑魅魍魉,荼毒深久。”
“我辈当持三尺青锋,纵马征战,平定乱世!”
“看来……那净月宗,会有所行动了。”
白朴向身后看了眼。灾民的队伍不见首尾,他们默默走着,麻木地面对命运的禁锢。可有股恐怖的力量正在这些看似没有什么力量的人中积聚。当这股力量爆发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和皇苑里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将明白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