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秀红的家在村子里的偏僻处,平常很少有人来往,屋子也是土坯做的,外面开了两扇窗户,用破破烂烂的纸糊上了好几层。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周生权用粗哑的嗓子问:“秀红,青青过来了吗?”
于秀红说:“过来了,在院子里呢。”
话音刚落下,便听见了几道重重的咳嗽声,听起来颇为撕心裂肺。于秀红对上周青青看来的目光,忧心忡忡地开口:“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好地就受了凉,腿也不见好转,似乎比刚出事那会儿还要疼些,总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周生权的状态似乎很不好的样子。周青青问:“没带权叔去省城再看看吗?我小哥哥认识的人多,可以让他帮忙引荐比较厉害的医院看一看。”
于秀红眼睛亮了亮,紧接着又黯淡了下去,她叹出一口气来:“就算有路子,咱们也看不起啊。”
就连去看病的车费,住宿费,吃饭的费用都可能拿不太出来。周青青抿了抿唇。于秀红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周青青面前哭穷了,有些不好意思道:“看我,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快进去吧,生权他还等着你呢。”
于秀红就不进去了,她怕自己看到周生权难受。周青青注意到于秀红有些泛红的眼睛,心领神会地没有再问,她抬脚走进去里屋。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里面一张老旧的木板床,上面铺着的棉絮很薄,被套也都打满了补丁,即便这样,那老旧到发黄的棉絮也都跑了出来。周柱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周青青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太好受。更令她难受的是消瘦到不成人形的周生权,跟原主记忆中最后看到他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说个不好听的,周生权这个样子,看着就像是要活不成似的。“权叔,我来看你了,这次来得仓促,买顾得上给你准备礼物,所以这一百块钱,你一定要收下。”
周青青说罢,便上前去,将一百块塞到了男人的手里。周生权张着嘴巴,一个劲儿地推脱:“那么客气做什么,柱子跟着你赚了不少钱,你还给我钱,这实在是……”他实在是没有脸要。起初,他还跟村子里的人一样,对周青青轻视,在得知周柱跟周青青厮混在一起的时候,他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周青青越是对他家好,他便越觉得过意不去,说什么都不能收下这钱。“叔,你就收下吧,周柱帮了我不少忙,就当是我感谢他的,以后还有不少事儿得麻烦他去帮我做呢。”
周青青杨装着生气的模样,语气加重。“您要是不收下啊,就是看不上我,那今后我也不好意思跟柱子来往了不是。”
周生权只得把钱拿上,他心中越是愧疚,越觉得那天周青青落水,他没有将自己看见的一幕说出来,自己简直枉为长辈。“青青,你落水那天,叔看见了个逃窜的人影。”
那日,于秀红跟柱子两人将久卧在床的他小心翼翼地搬到院子里面晒晒太阳。就听见谁说了一嗓子有人落水了,接着便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朝着落水的地方跑去。他腿废了,只能留在家里,因此正好叫他碰见了有人慌慌张张地往回跑的一幕。大家都跑去救落水的周青青了,这个往回慌张逃跑的人影就显得特别的可疑。周青青瞬间来了精神,困扰了她这么多天的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看清楚那人的脸了没有?他大概多高,穿着什么衣服?”
“太远了,而且太快了,我没看清楚,只记得是一个灰色的人影,像鬼似的轻飘飘。”
周生权仔细回忆着,还道:“他逃走后,秀红说家门口有股子鱼腥味儿。”
他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周青青再盘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勉强平复了下情绪。周生权今日的举动古怪,在跟她说完可疑人影的事情后,又继续说了些奇怪的话。“柱子年纪小,我跟他娘没啥文化,没什么可教他的,以后可能要劳烦你教他了,他若是犯了什么错误,你只管打骂就是了。”
“他虽然犟,但好在心眼实诚,不会背主的。”
周青青坐在椅子上,看着周生权说完话,像是困顿极了一番,闭着眼睛就眯了过去。出去后,于秀红给了她一袋东西。是从山里面捡来的野蘑菇。“这蘑菇啊新鲜着呢,怎么做都好吃,我都给洗干净了,你拿回家就能炒了。”
于秀红黝黑的脸上满是淳朴。他们一家人是发自内心想要感谢周青青的,可穷困人家,没什么东西能拿出手,唯有这些不值钱的心意交付。周青青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顺从地接下后,从于秀红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放松。她回家,把周生权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讲给了陆匪。“轻飘飘的像鬼,说明这人身形极瘦,很可能是佝偻着脊背,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闻见鱼腥味,说明这人常年跟鱼打交道,不是杀鱼的,就是养鱼的。”
爱吃鱼,不太可能,谁家条件那么好,天天吃鱼呢。有那么多鱼,都是交给村里,由村里出面卖到国营企业以及餐馆,换钱换粮票。按照陆匪的分析,周青青开始搜寻原主脑子里的记忆,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敢放过。“昨日我跟着黄丽雅去了一片沼泽地。”
陆匪忽然开口。周青青抓住关键字眼,沼泽地。一下子想起来,在穿过沼泽地后,有一大片被圈起来的水塘,有个老头在那儿建了个简易的房子,养起了鱼。“他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
很瘦,佝偻,鱼腥味,几个词和那老头完全对号,周青青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就是那人将原主推下去的。另外:“黄丽雅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去?他们家难道要吃鱼吗?”
陆匪的眼睛里透出了丝丝寒意,他告诉周青青:“那老头的家里,有很多颜色鲜艳的衣物,他把那些衣物藏在枕头底下,也许每每夜幕降临,他会将衣物拿出来,痴迷地送到鼻子前,陶醉地去闻。”
“老变态!”
周青青低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