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晚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许寒意,细雨裹着泥土的气息无声地滋润着万物。
雨是柔情万种,将世间所有包揽在怀,包括这人世间的悲欢,在它的润泽下格外浓郁。 定远将军府中满院的梨花在这绵密的细雨中开得绚烂浓烈,满园的芬芳不及离人的愁绪。 “如今瞧见了,满意了?可愿放下了?”女子怨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男子侧首,黯然的神色如数跌进她的眸中。 心疼地将手中的油纸伞偏向他的头顶,痴痴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袭月色的长衫松散地穿在身上,乌黑的长发散在脑后,脸侧的碎发被雨淋湿散乱地垂在两侧,眼尾隐隐泛着红,像是哭过一般令人生怜。 墨色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悲恸。 谁能想到在战场上英姿飒爽,杀敌无数的定远将军此时竟像一只落水的小猫,垂头蔫尾,毫无往日的威风。 “昨日大典上你也见着了,我瞧她那般模样并不像被人强迫,她那王妃做得倒是挺开心,若我说她对你的情分不过如此!她根本不值得你这般惦念!”
“够了!”
男子脸上染上一层薄怒,她与他如何还轮不到一个外人评判。 “我不管你爱不爱听,事实就是如此,她心里未必还有你!”
“住嘴!”
男子厉呵:“她心里如何末将自有评判,还请郡主自行离开,恕不相送。”
说罢,男子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杜若!你站住!”
女子嗔怒。
“不管你放不放得下,她已经是襄王妃,而你春巡之后无论如何都要离京!你与她缘分已尽!你清醒一点!”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雨珠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见那人渐渐融进雨中没了身形,女子只能愤懑而去。 … 细雨连续下了两天两夜,屋内潮湿的气味让年素问觉得自己身上快要发霉了,闷在佛堂一整天,这会只想去外面透透气。 将抄好的经文整理好放进木匣,明日终于要结束这劳什子事了。 转动着酸胀的手腕,长吁了口气,不敢相信这一匣子的卷轴居然都是自己抄的,这三天写的字可赶上当年高考冲刺了。 得亏她有这鹅毛笔,见抄完经书时辰还早,年素问便打发走剪秋,独自来到赏心亭中,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雨珠虽细,但连日的细雨压的那些花儿抬不起头,本该明媚绽放的花朵,此时花瓣散落一地好不凄凉。 呆望着眼前的垂花,素问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惆怅。 鬼使人差般撑着伞蹲在花丛前,轻轻扶起那低垂的花朵使它紧挨着身旁的灌木,可满园低垂的花枝她一人又如何顾得了? 下雨天总是让人莫名伤怀,看着满地的花瓣只能徒增感伤。 果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雨天。 悻悻地将手里的油纸伞撑在花丛上方,便用手挡着头顶小跑着离开了。 待年素问走远后,云华才从一旁的月洞门中出来。 他刚从宗庙回来,背上荆条抽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疼着,便想着去西苑的天池泡个药浴。 没曾想老远便瞅见赏心亭中坐着的女人,本想绕路避开那人,但看她一脸幽怨便下好奇停在那。 远远看着,痴痴傻傻蹲到地上捧着那垂落的牡丹感怀,最后竟将伞留在那里,自己却淋着雨跑了。 云华只觉好笑,还是头一遭见人替花遮雨,殊不知没了这春雨的洗礼这花反而不会开得娇艳。 这花若会说话,真不知是感谢她多些还是怨她多些。 回到映月阁年素问已然成了落汤鸡,从头到脚被雨水淋了个遍。 “小姐你淋雨了?奴婢给你的伞呢?”
见她这副模样,剪秋赶忙吩咐下人打来热水,又端上姜茶。 “快喝口姜茶暖暖身子,待会去泡个热水澡,这天儿不比六月,稍不注意就得伤风感冒。”
“没事的,春雨贵如油,淋上一回也不碍事,指不定会好运浇头呢。”
“是是是,好运浇头可别先染了风寒。”
剪秋推搡着将人拽到卧室。
里面已经打满了一浴桶的热水,还贴心的叫人铺满了花瓣。 只是素问颇觉得自己有病,先前还在园子里替花伤情,这会却要用它们来泡澡。 “奴婢听说这王府有一处天然的药池,身子不利落去那泡上一个时辰保准没事。”剪秋一边帮素问褪去身上的衣裙,一边喋喋不休:“若不是离这儿太远,奴婢定要拉着小姐去那泡上一个时辰。不行,小姐明早就去那泡上一泡。”
素问不屑:“一池温泉而已,哪有那么神奇?”
“真的!不过奴婢也没见过。”
“好啦好啦,今后有机会带你去瞅瞅。你去门口守着,我自己泡会。”
说着便将自己整个泡进桶里,这几日的疲倦在此刻得到了缓释,四肢都被温暖包围。 放松的瞬间,困意便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