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瞥了一眼齐二，看他瞪着浑浊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便接着说道：“雪停之后我又一路跟着他们下山，路途艰难，走了几天才出来。老夫人他们从另一条路进城了，临走的时候要给我银子，我没好意思收，老夫人便让人把这些天在路上打的野味留一些给我，这才离开了。野味太多太重我背不回来，只好找个地方用雪埋了，只带回一只野兔，想着给你和娘尝尝鲜。”
齐二的眼中仍然带着审视，当然，任谁也不会轻易就信了这番仿似编故事似的话。不过即便是不确信，也不耽误齐二对程伊的侮辱泄愤。 齐二一把薅住程伊的领子，骂道：“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给你银子你不要？要什么野味！”
程伊心里“呸”了一声，忙道：“夫君你有所不知，我看那老夫人是极善良的，要了银子岂不是断了与她的救命情谊？我也是为了长远打算，才不要银子要野味的。”
齐二慢慢松开了手，点点头道：“你说也有道理。真看不出来，你个败家娘们儿还有这样长远的眼光。”
程伊点头称是。其实是第二空间里没有发现银钱之类的东西，否则的话，程伊才不会费这么大的劲儿，直接拿点银子买个平安得了。 “你说得这么玄乎，许是诓我？”
程伊惶恐摇头：“我怎么敢诓夫君！是真的！”
齐二皱了皱眉，问：“那老夫人说她姓甚名谁了吗？”
“这个倒没有。不过她给了我一个字条，说如果有难处就去城里找她，城里谁家的石头狮子最大，那家就是她的府邸了。”
“字条在哪里？”
程伊从怀里掏出一个布片，上面用炭写着“见字如面”。 程伊的原身是不会写字的，但齐二却认得几个字，见了工工整整的字条，齐二心里算是信了大半，将布条塞进怀里。 “明天你就跟我进城，去找那老夫人要点银子过年！”
程伊吓了一跳，她去哪里给他找个老夫人出来，忙道：“夫君还是别急，那老夫人给我留下的野味不少，咱们可以先去集市上卖掉换些银子。等明年春天再去老夫人府上，让她给夫君谋个好差事，岂不是更好？”
“为何现在不去？非等到明年？莫非你撒谎？”
齐二竖起眼睛。
“我怎么敢！只是那老夫人此番受惊吓不小，又在雪地里耽搁那么多天，务必是要休养些时日的。我听随身的丫鬟说，似乎要到什么温泉庄子上去。咱们大黑山附近没听说有温泉，估计是要出远门的。所以还是等明年开春再去，也免得让人家说咱们贪心。万一老夫人看中夫君是个厚诚君子，给夫君封个掌柜当当，岂不是从此衣食无忧？”齐二被说得心花怒放，乐道：“你个败家娘们儿懂什么？当了掌柜的话，那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衣食无忧算什么？小家子气！”
齐婆子在里屋听了半天，如今也忍不住从炕上爬起来，哑着嗓子道：“我的儿子天生便是富贵命，奈何你那瘟死的爹没本事，没有为我儿谋得好差身。我儿千万哄得那老夫人好好的，当上掌柜，从此吃喝享用不尽。娘再给你说个城里的小姐做婆娘，也和财主老爷家攀个亲家，看谁敢瞧不起咱们娘们儿！”
这娘俩说得高兴，早把程伊这个做媳妇的忘在一边，仿佛此时齐二已经成了掌柜、娶了财主家的女儿一般。程伊心里暗暗撇嘴，早晚想办法收拾了这恶毒黑心的母子。 野兔子照例是程伊收拾，这双手做惯了粗活，扒兔子皮这种事虽是头一次做，却无师自通的做得很顺手，兔子皮完整无损的褪了下来，放在一边，大小子自觉过来帮忙。二小子也蹲在一边看热闹，总想跟程伊挨挨蹭蹭的，程伊却没有空闲去抱一抱他。看着两个孩子生满冻疮的手脚，还有大小子颤抖着小手干活的样子，程伊心疼不已，真想把这两个孩子带进空间里好好吃一顿，再美美睡一觉。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得尽快想个长远的办法，让她们娘三个永远摆脱这个虎狼窝。 兔子肉烀好了，肉香扑鼻。大小子飞快翕动着鼻翼，似乎是想把兔子肉通过鼻孔吃进肚子里，二小子则拉着程伊的衣襟哭得伤心极了。程伊强忍着心痛，将兔子肉端进齐家母子住的里屋，一块肉都没给孩子吃。 齐婆子看着完整无缺一整只的兔子，满脸的褶子都快开了。边招呼着齐二赶紧过来解馋，边叨叨道：“算你识相，没帮那两个小兔崽子偷嘴吃。他奶奶和老爹还没吃，他们怎么敢不孝顺先吃？这两个黑心的小崽子可没少偷吃，”边说边擦着嘴角飞出来的口水，又对齐二道：“以后你可得好好管教他们，别叫你那个败家婆娘给带坏了！学的那么没老没少没眼界的怂样子……” 程伊默默退了出去，留他们母子俩享用野兔大餐。程伊对兔子肉倒没那么热心，主要是在第二空间里已经吃过肉了，在现代过得又是吃香喝辣的日子，吃饱之后对这种除了一点盐巴什么佐料都没放的水煮肉没什么兴趣。但是对快一年没吃肉的齐家母子来说，野兔肉无非是人间美味。 程伊来到灶房，两个孩子正站在锅子边吞口水。程伊强忍着进入空间给两个孩子弄点肉吃的冲动，在一盆清可见底的汤盆里盛了三碗稀饭。 看着两个孩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水的样子，程伊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将碗里的稀粥倒进两个孩子的碗里，催他们快吃。 大小子犹豫了一下，问：“娘不吃吗？”
程伊摇了摇头，道：“娘不饿，你们吃吧！”
外面的天色还早，这一顿饭却是今天的最后一顿饭了。家里的缸里已经不见一粒糙米，这顿稀粥还是程伊在地上和缸底扫出来的米粒煮的。本来省着吃还能吃半个月的糙米，才几天就见底了，真不知道这齐家母子是怎么想的，如果没有野兔肉，他们从此就要不吃粮食过日子不成？ 有了柴禾烧热炕头，又吃了肉，齐婆子的病好了大半，跟儿子兴高采烈地在里屋嘀咕到很晚。程伊跟两个孩子挤在外屋炕上，冷冰冰的被窝没有一丝热气。等到里屋鼾声四起、夜深人静的时候，程伊悄悄进了第二空间，从空间里的灶口里翻出热乎乎香喷喷的烤红薯，又回到现实世界。 程伊倒想给孩子们吃肉，可是两个孩子从小到大没吃过肉，怕头一次吃肉肚子不能消化，反而害了他们。烤红薯又香又饱腹，反而是充饥的好食物。 程伊轻轻摇醒两个孩子，大小子很机警，刚刚推了一下就醒过来了。二小子正睡得迷糊，被叫醒还有些害怕，张开嘴要哭，被程伊掩住了嘴巴，悄声说：“二宝不哭，是妈妈……是娘。”
二小子不哭了，乖巧地依偎在程伊怀里，程伊爱怜地摸了摸二小子的脑袋。大小子则吸了吸鼻子，期待地低声叫了一声“娘”。 程伊笑了，将怀里的烤红薯递给大小子一个，大小子被红薯的热度烫得一激灵。程伊忙关切地拉过大小子的手，轻轻吹了吹，黑暗中摸到大小子手上的冻疮和皴裂，程伊心疼地碰了碰。 大小子默默地让程伊拉着自己的手，却不着急吃红薯。程伊摸了摸大儿子的头，低声道：“快吃吧，别让他们知道了。”
大小子“嗯”了一声，捧着烤红薯香甜的吃了起来。程伊扒开红薯皮，将软嫩的红薯瓤一小块一小块喂给二小子。二小子发育迟缓，连乳牙都没长全，吃软烂的红薯正合适，许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口接一口吃得十分欢快。 程伊也跟着吃了一块红薯，娘三个美美滴饱餐了一顿。程伊摸黑把掉落的红薯皮捡干净，一点也不担心第二天会被人闻出红薯的味道，因为这屋子漏风漏得厉害，什么味道也留不住两分钟。 吃了热乎乎的红薯，手脚都有了热气。程伊揽着两个餍足的孩子窝在被窝里，心里也软软的。这个身体似乎从来没有跟两个孩子这么亲近过，两个孩子也从没有这么紧的依靠过母亲。程伊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破裂了。她收了收胳膊，将两个孩子搂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天没亮，程伊就被齐二叫起来进山了。程伊老老实实背着绳子和筐子，带着齐二往事先埋好了野物的地方赶去。路上碰到村里人打招呼，齐二也不多回，只说去山里砍柴禾。哪知道昨天程伊柴禾捆里掉出野兔子的事已经传遍了全村，今天连从不进山的齐二都进山了，看来山里真出了了不得的东西了。 等到了地方，扒开雪窝子，看到一地的野物时，齐二乐得险些跌倒。一共六只野鸡、十二只兔子、一头野猪、两只狍子，更为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两只肥狐狸，一只浅棕色，一只深棕色，毛发油光锃亮，周身没有一丝破损。冬天野味难打，有钱人却专门喜欢吃这些难得的东西，尤其是野猪和狍子，简直就是有钱也难寻。至于那两只狐狸更是难以估价，狐狸皮本就难得，这两只的颜色虽然不是最讨人喜欢的红白黑灰，但是好在毛色均匀、毛皮完整，若是整治好了，会另有一番贵重之气。这些东西若是拿到集市上卖，最少也得四百两银子，若是进城卖给有钱人家，那就更多了，恐怕翻一倍都不止。 程伊恨这母子俩入骨，之所以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好处，不过是想麻痹他们。第二空间里虽然没有真金白银，但这些好东西数不胜数，随便拿出一件都赶得上这些野物的百倍不止，空间里别说狐狸皮，就是老虎皮豹子皮也是有的。按照程伊的意思，等有机会她要亲自进城，想办法换些钱财，有钱能使鬼推磨，玩个“仙人跳”收拾了齐二，再想办法与齐二和离，带着两个孩子自立门户。剩下一个齐婆子，她安安静静不挑事算罢了，若是挑事，自己也绝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