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轻手轻脚走到火堆边，侧对着大宝师父坐下来。
大宝师父看了她一眼，继续盯着熊熊燃烧地火堆。 程伊轻轻咳了一声，道：“还要多久才能出去？”“明天下午。”
“哦。”
程伊点了点头。
“下山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大宝师父沉默了一会儿，道：“去晋城。”
晋城就是靠山村七十里外的大城市，应该相当于现代的市州级城市，晋城的父母官叫做知府，相当于市长。 程伊心中一动，道：“我们也要去晋城。”
大宝师父看了程伊一眼，道：“不去山下的村子吗？”
“不去，那里没有家人。”
“我会护送你们一程，进城后，我便要做自己的事了。以后，也许不会再见了。”
程伊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好。一路保重。”
大宝师父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既然还要同行，那便不着急询问山下的事，而且，凭空问问题也不是很容易的事，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程伊站起身，回到包裹处，将之前准备的空间里的一件男子衣服取了出来，轻轻放在大宝师父身边。 回到孩子们身边躺下，程伊有些担心。明天就要下山了，希望不要碰到村子里的人，得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破布拿出来围在脸上。 进山已经有四个多月，村里人的心里已经认定自己和孩子们死了，此次再出去，定要改名换姓、改头换面，开始新的生活。进入晋城之后的事，等找到落脚地之后再说，现在担心也没有意义。 第二天，大家起得很早，吃了点干粮裹腹，便继续赶路。 大宝师父已经换上了新衣裳，原来披着的熊皮被他卷起来背在背上，满脸的胡子一身的尘土，看起来就像一个猎户。 快到傍晚，一行四人终于走出了大黑山，来到山脚下。离此不到二里，便是靠山村。 程伊遥望着靠山村方向，白雪皑皑，看不清村落。这个时候，村里人都已经吃过晚饭，关门落锁了，不会来山脚下的。可程伊还是不放心，将破布围在脸上，又给两个孩子围好。大宝师父也用布围住了半张脸。 虽然太阳就要落山，可四人都没有进村的打算，一路直奔晋城而去。 天黑路滑，很难行走，等走到十五里外的五家集时，已经快到半夜。 五家集虽然说是集市，但更像是一个大村子，集市上只有一个小饭馆，并没有客栈。小饭馆也早早就关门了，现在叫门根本就叫不开。 好在五家集外面有个小庙，里面供着一位娘娘像，平时有村人主动过来打扫上香，过往的行人夜晚错过住宿的，也会来这里将就一晚。 程伊四个来到小庙，点燃了一根树枝充作火把，在庙里转了转，发现这里的确称得上个“小”字，五六米见方的屋子，靠北正中间是娘娘宝象，两边站着一只狗一头猪，也不知道这位娘娘是什么神仙。 这庙有些破败，并不十分干净，但也还算整洁。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里阴冷得很，程伊和孩子们已经开始打起了冷颤。 大宝师父对这里还算满意，将包裹放下，先去外头转了一圈，不一会儿抱着一些茅草枯枝回来，开始生火。火焰驱散了寒冷阴鸷，大家慢慢放松下来。 可惜的是柴禾不多，眼看着就快烧没了。大宝起身就往外走，程伊急忙拉住，问道：“干什么去？”
“我去捡些柴禾。”
“你好好照顾弟弟，娘去捡。”
正在一边分干粮的大宝师父开口道：“附近没有可以烧的了。”
“怎么会，这里是郊外，会有树枝的……” “至少二里之内没有柴禾了。”
见程伊仍然不明所以，大宝师父解释道：“雪大天寒，能烧的都烧了。”
程伊心中一颤，二里之内没有可以烧得的……应该会有人因为没有取暖之物冻死了吧。 可是庙里的这一点柴禾，根本不够用的，没有火，这寒冷的夜晚该怎么过？ 程伊道：“你们先在这里吃东西，我出去碰碰运气。”
大宝担心道：“娘，你……” 程伊温和地笑着，道：“娘就在附近转转，去去就回。”
“你……”大宝师父欲言又止。 程伊纳闷，问道：“怎么了？”
“注意安全。”
程伊点了点头，出了小庙。 外面黑漆漆的，程伊站着适应了一会儿，看到本该是树木环绕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能烧的哪怕是潮湿的树枝和树叶，都已经被人捡走了，只有那些树干太粗太湿实在烧不起来的，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悲哀地看着这个冷冰冰黑惨惨的世界。 程伊打了一个激灵，在心中呼唤青环，若是有什么危险靠近，一定要保护自己。 程伊绕着小庙走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什么可以烧的。想要往远走走，青环的声音响起：“不要过去了，附近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程伊顿了顿，在心中说道：“我看那里好像有一个大土堆，我去看一看。就算是从虚弥空间里拿柴禾，也要有个出处才行啊！”
青环没有再说话，程伊加快脚步朝庙后不远处的大土堆走去。 近来程伊发现自己的目力越来越好了，这样阴云密布、没有月亮和星光的夜晚，她依然能看见五米之内事物的轮廓。所以她从来不担心路不平被绊倒。只不过离土堆越近，程伊发现越不对劲儿，那土堆并不平整，不规则的凸起像粗树枝一样横七竖八分布着。当然，那些不可能真的是树枝。 程伊放慢了脚步，疑惑慢慢爬上心头，一个念头忽然涌起，程伊吓得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顾不得多想，程伊转身往回飞奔。边跑边大骂青环，这个讨厌的家伙，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前面是死人堆啊！ “我提醒过你。”
“你说清楚一点很难吗！”
“你们人类从来都会把责任推到被人身上吗？”
程伊不再说话，跟这头狮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到了庙门口，程伊从空间里拿出一根干木头来，这块木头足有大腿粗一人高，足够烧几个小时的。 程伊将木头拖进小庙，大宝师父一脸疑问地看着她。 程伊本想做出一脸惊喜的样子，奈何刚才受到的惊吓太大，脸色惨白、表情僵硬，咧了咧嘴，做了一个“开心”的表情。想来这个表情许是比哭还难看，因为大宝师父脸上的疑问变成了凝重，大宝也一下子站起来，紧走几步一脸担忧地问道：“娘，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就是木头太重，有些累了。”
大宝急忙接过程伊手中的木头，拖曳着送到火堆旁边。 大宝师父走过来，看了一眼干燥的木头，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附近我都看过了，并没有找到能烧的大块木柴。”
二里地以外的地方，凭着程伊的脚程，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程伊坐在火堆边，帮着大宝将木头点燃，热烈的火焰驱赶了程伊的恐惧，脸色慢慢恢复过来。 “我走了一圈都没找到能烧的柴禾，坐在一棵树下休息的时候，发现一堆石头地下藏着这个。估计是谁藏起来的，被我幸运找到了。”说完也不管大宝师父信不信，站起来开始准备夜宵。 庙里有个只剩一半的破瓦盆，盆底黑黢黢的，应该是被人用来煮过饭的。程伊用雪水将瓦盆清洗干净，添上水，放在炭火上烧开，将硬邦邦的面饼掰成小块放在水里煮，在放上一点肉干煮软，加入一点点盐，一锅面汤就煮好了。 程伊做饭的功夫，大宝师父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有碗，每个人就着瓦盆轮流喝了点面汤，再吃一点干饼子和肉干，身上都松软下来，程伊搂着两个孩子躺在熊皮上睡觉，大宝师父守着火堆值夜。 虽然很疲惫，但是小庙四处漏风，阴冷得紧，大家睡得并不舒服。程伊只觉得刚刚合上眼睛，就看到一堆死人堆成的尸山，一想到自己与无数的尸体仅一墙之隔，程伊就觉得脊背发凉，深深的恐惧包裹着她，让她难以入睡。 大宝师父肯定也发现了后面的尸体，但是天寒地冻的，除了这座小庙他们无处栖身，只能选择视而不见了。 困得急了，程伊迷迷糊糊睡着了，还没睡熟，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