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起身之后把两个孩子也叫醒了,地上寒凉,容易睡出病来。
程伊有点想念大黑山的山洞了。住在这破庙里,比住在齐家四面漏风的破屋子还难受。想到齐家,程伊的心思停滞了一下,齐家的事情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被叫起来的大宝要去庙后解手,程伊一把拽住了,让他就在庙门前解决。大宝师父深深看了程伊一眼,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天光才微微亮,集市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想雇辆车也不容易。两个孩子困得厉害,实在走不动路,无奈只得由大宝师父背着大宝,程伊背着二宝,出门头也不回,直奔晋城而去。 程伊偷偷喝了空间井水,此时身体和精神都不错,大宝师父常年练武,背着大宝脚步也稳得很,若不是顾及程伊脚程慢,走得只会更快。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一路上程伊总能看到路边有僵硬的尸体被风雪掩埋,只剩下黑紫色的光脚和手掌露在外面。 不敢细看,更不敢让孩子们看到,程伊和大宝师父一直背着两个孩子,闷头赶路。 早行万里路,虽然雪地难行,中间歇了三四回,但太阳快要升到正中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五里外的三家集。 三家集比五家集大很多,街上人来车往的挺热闹。四个人还是昨天半夜吃了点东西,此时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大宝师父找了一家面馆,点了四大碗清汤面、二斤酱牛肉、一碟咸菜丝,四人围着桌子做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程伊本来以为自己会因为尸体的事没有胃口,但她有点高估自己的清高程度了,饥寒交迫之下,她已经顾不得尸体不尸体了,只想快点填饱肚子。 程伊吃了一口面条,喝了一口汤,味道清淡,没滋没味,面条也有点硬,但对已经七八天没有吃到像样的热饭热汤的人来说,这样的饭食也算是人间美味了。 二宝吃了半碗面,剩下的半碗也没浪费,大宝师父一并吃了。程伊有点惊讶,没想到他竟不嫌弃小孩子的剩饭。他只说了句“外面很多人在挨饿。”就不多解释了。
吃完了饭,跟店家打听哪里能雇到车子,恰好这家店就出租牛车。程伊皱了皱眉,问道:“没有马车吗?”“这位娘子,恐怕最近不常出门吧?这样的大雪,先前什么车都走不了,只能靠双脚。现在雪有些化了,但是路上的积雪还深得很,马和驴子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拉不动车的,只有牛车能走。我家也有一头驴的,最近也闲起来了,这头牛还是乡下亲戚借给我的呢!”
既然没得选,有牛车坐总比走路强。 离晋城还有大约四十里路,牛车速度慢,雪天就更慢。程伊又跟店家买了干粮和牛肉,防备着路上肚子饿。那车上光秃秃的只有一个草甸子,程伊又花钱买了两床旧棉被,一个铺、一个盖。临出行的时候,店老板又来要钱,说如果是只租牛车便只收五十文,到了晋城门口自然有人接走牛车,如果雇他赶车,需要再加十文,可以一直送到客人在晋城中的落脚地。 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有点可恶,但出门在外,四人又都有隐情在身,不宜过多抛头露面,正好有些事让店主人出面,也算便宜。现代有句话说得好,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大宝师父不是缺钱的人,程伊虽没钱,但现代人的思维根深蒂固,几十文钱能打发的,没必要多费口舌。 四人上了牛车,直奔晋城而去。一路上摇摇晃晃、慢慢吞吞,时不时地还要下来帮忙推车,走到太阳落山了,方才在关城门之前到达了晋城城门。 城门口排着长队,门口有官府兵丁对进城的人逐个盘查,程伊心里有些担忧,正不知道怎么回事,赶车的店家将车停下来,把程伊四人让了下来,笑嘻嘻道:“您四位还是自己进城吧?城门马上就要关了,我再进去,恐怕今晚上就要在城里过夜了。您看我这小本生意的,住一宿今天就白干了……” 程伊目瞪口呆,从没见过这样奸猾的商家,出尔反尔、临时变卦、坐地起价、蒙骗雇主占全了。 大宝师父冷笑一声,揪住店家的衣领子,道:“你的嘴如此油滑,是不是不想要了?我不介意帮你割上几刀,省得你以后再坑骗别人!”
说着,将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店家嘴上,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店家的嘴唇,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店家吓得浑身发抖,想要挣脱,但却像被大山压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能哆嗦着跟大宝师父求饶,叨叨着“别杀我、别杀我,要什么都给”。 “你送不送我们进城?”“送送送,我送,我送,一直送到地方!”
大宝师父挪开了匕首,松开店家的衣服领子,店家踉跄着急忙去牵牛,恭恭敬敬让程伊四人上车。 “城门的兵丁在检查什么?”
大宝师父问道。
店家老老实实答道:“最近总有外地人进城要饭,冻死饿死的不少。官府怕弄出乱子,对进城的人盘查身份,若是外地的就要仔细盘问,有的还被带去了大牢呢!不过,我们老百姓猜着,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打发要饭的罢了,何苦要查身份,还被关大牢?怕是上面有什么密令呢!”程伊看了大宝师父一眼,见他脸色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波动,摸不准城门盘查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牛车赶到城门口,排在队伍最后面。官兵排查的很仔细,队伍移动的速度并不快。 店家咧了咧嘴,发愁道:“看来今晚进不去城了。”
大宝师父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来到店家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将银子塞到店家手中。那店家眼睛亮起来,点头称是,将银子揣进怀里,到城门口处一个看似是小头头的兵丁面前打了个躬,用手指着牛车的方向,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小头领有些不耐烦,不理睬他。店家从怀里掏出银子偷偷塞进小头领的手里,那小头领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跟着店家过来了。 大宝二宝头一次见到当兵的,害怕地往程伊怀里钻,程伊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背,小声安慰着“不怕、不怕”。 大宝师父见那当兵的过来了,从牛车上跳下来,紧走几步将当兵的让到离队伍远一些的地方,拱手低声道:“官爷,我们一家四口从乡下来城里走亲戚,行路艰难,错过了时辰。内人和两个孩子身体不好,若是进不了城,恐怕要生大病。麻烦军爷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进城。”
“你们是哪里来的?可有户籍文书?”
大宝师父作了个揖,道:“我们是大黑山的猎户,并不居住在村子里面,平时靠打猎为生,与靠山村的人多有来往。户籍文书我们也有,只不过出来的匆忙,忘记带了。军爷可否让我们先进去,等下回带了文书,再给您过目?”
当兵的皱了皱眉,道:“我们奉上命盘查,没有户籍文书,身份不明,不能放行!若是私自放行,被上面知道了,我们要有大麻烦的!”
“官爷放心,我们都是附近的村民,绝对不惹麻烦!”
大宝师父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进当兵的手中,道:“请官爷们喝杯茶。”
那当兵的掂了掂布袋,面色稍缓,将布包塞进怀里,道:“你们这样的良民我也见过不少,只是上命难为,我们也是难做啊,万一出了篓子,你们倒是逍遥了,我们这些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官爷辛苦了!小的明白、明白!恰好我前些日子猎到一头黑熊,皮毛甚好,您拿回去做个披风,抗风抗寒,免得冻坏了身子!”
那当兵的接过大宝师父的熊皮,摸了又摸,十分满意,点头道:“你们跟我来!现在查得紧,我们也不愿意惹事,你们进去之后不要乱说乱走,安安分分去投奔亲戚。若是闹起事来,被衙门的官兵捉住了,连带我们也要遭殃的!”
大宝师父连连称是,口中不断保证,只走亲戚绝不惹事。 店家赶着牛车,跟在当兵的身后,直接来到城门口。那当兵的跟其他两个正在盘查的兵丁说道:“车上有重病人,赶着进城瞧病的。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没有问题,让他们先进去吧!”
那两个都是他的手下,见头领发话了,二话不说便给牛车放行。大宝师父对着几个兵丁点了点头,坐回牛车上,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