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很大,牛车进城门之后便上了主街。主街两边是各种店铺酒楼,街边的小摊已经撤走了,店铺也大都关门上板,街上人并不多。
店家赶着牛车问他们要去哪里,大宝师父用手指路,牛车拐进了一个胡同里。这个胡同出入的人更少,茶楼和书局居多,最里面有一个客栈,有三层楼,高高悬挂的旗子上写着“宾悦客栈”。 四人就在宾悦客栈门口下车。大宝师父给了店家一块银子,足有一两重,包括车钱和之前在城门口跑腿传话的钱。那店家乐得眉眼不见,连连鞠躬道谢,完全忘了刚刚还被人用匕首险些割了嘴巴去。 程伊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客栈门口往里面张望。从客栈里小跑出来一个歪戴帽子的小二,笑嘻嘻地对程伊道:“客官,住店往里边请!”程伊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来到客栈,肯定是要住宿的,但自己并不熟悉这个时空,还是等大宝师父过来再说吧。 大宝师父走了过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进去吧!”
程伊紧随其后,对古代的客栈,程伊还是挺好奇的。 一楼摆放着许多桌椅,有两桌的客人在吃晚饭,见有人进来住店,抬起头来看看便继续吃饭聊天了。 小二在前边领路,将一行人引到柜台前。柜台里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皱着眉头看账本。见有客来了,换上一副笑脸,见程伊几人穿的跟要饭花子差不多,脸上的笑容散去,淡淡问道:“要几间房?本店只收现钱,概不赊账。”
“两间上房。送热水洗脸。将晚饭端进屋子里来,要两份。”
掌柜的眉头一皱,道:“客官请见谅,我们要先付钱再住店。一间上房六十文,定金要多付二十文,两间一共要付一百六十文。热水定量,饭钱额外算……” 大宝师父将一小块碎银子扔到柜台上,道:“够吗?”
“够了!小二,快安排几位客人去上房!”
小二答应一声,带着程伊等人去了三楼。 大宝师父一个人一间房,程伊母子三个在隔壁房间。房间有十几平,还算宽敞,当中一个八仙桌子、四把凳子,墙壁上挂着几幅画,墙角高几上放着一个瓷瓶,靠墙是一张床,不大,床上的被褥还算干净,离床不远的地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碳炉子,里面并没有烧炭,是冰的。 刚刚放下东西,敲门声响起来。程伊问了声“谁啊?”
小二的声音传来:“娘子,是我,送热水和热饭菜!”
程伊打开门,小二哥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拎着一把大水壶,灵巧地走了进来。 把饭连同托盘放在桌子上,在门口的陶盆里倒满热水,小二哥笑嘻嘻说:“您请慢用,有什么需要您吩咐,我就在大堂里,您若是看见我了,直接喊一声就行!”
程伊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你,辛苦你了!”
小二哥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晚饭是几块面饼、一碟咸菜、一个青菜豆腐、一碗清汤。程伊和孩子们洗了手和脸,坐在桌子边吃晚饭。面饼是死面的,基本上没有放油,干硬得很。青菜豆腐味道清淡,但回味悠长,清汤真的是清可见底,滋味寡淡,勉强能入口。 程伊将门闩好,从怀里,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拿出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煮鸡蛋,跟孩子们分着吃了,母子三个总算是吃了一顿像样的饭。 干饼基本上全剩下了,扔了怪可惜,程伊收进空间里,等以后送给需要的人。 吃过晚饭,程伊给孩子们洗了脚,小二哥上来收走餐盘。 程伊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小二,道:“这位小哥,能不能给我们拿一些炭,我怕后半夜会冷得厉害。”
小二哥面露难色,道:“娘子,店里规定,若想用炭,需要客人自己花钱买的。”
“哦。那我想要能烧一整夜的炭,需要多少钱?”
“一整夜的话,至少要二斤炭。一斤炭是……是……一两银子,二斤炭是二两……” 程伊大惊,物价怎么高得离谱? “怎么会这样贵?”
小二哥挠了挠头,道:“娘子有所不知,今年雪大天寒,炭价涨了许多倍。且大雪阻了旅客,住店客人很少。掌柜的就把住宿吃饭的价格提高了一倍,炭火也给取消了。想要烧炭,需要客人高价买。虽然外面的炭只卖四百文一斤,但客人想要烧炭,就要一两银子才行……” “难道我们不能自己出去买吗?”
小二哥摇头,道:“买不到的。炭火已经被官府买断了,只有托关系、花银子才能买到,一般人是买不到的。”
程伊听得心中愤懑,却也无可奈何,连一句气愤的话都不敢说。这可恶的封建社会,这可恶的贪官奸商,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程伊看了看小脸煞白的两个孩子,有心要买些炭来烧,却害怕钱财招人眼,犹豫再三,还是算了吧。 小二哥退了出去。程伊母子收拾收拾准备休息。正准备把空间里的兽皮拿出来盖一盖,就听到小二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子,炭来了,我给您笼上吧!”
程伊纳闷,莫不是叫错了门,便大声道:“我们并没有要炭火啊!”
“是住您隔壁的客官买的。”
程伊下地开门,小二哥将炭倒进炭炉子里笼着了,剩下的炭放在一边。 “您相公对您可真好,自己都没有要炭火,给您和孩子们要了这么多。这些足够烧一宿了。”
程伊点头微笑,并没有多说,小二哥鞠了个躬,退出去了。 大宝惦记师父,非要去隔壁看看,程伊放他去了。过了好半天,大宝回来了,说师父跟他讲了不少练武上需要注意的事情,还说了一些上阵杀敌、造福百姓的话,就放他回来了。 夜已深了,程伊催大宝快点睡觉,自己也在一边窝着,睡着了。 一夜好睡,早上被一阵大骂声惊醒。程伊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看孩子们还在熟睡,便下了地,推开门到外面去看发生了什么。 一楼大堂里,掌柜的正对着小二哥破口大骂。听了半天,似乎是因为小二哥将昨晚上客人的吃剩的饼子给了门口要饭的。 “败家的狗崽子!店里如今什么是光景?你竟然敢糟践我的粮食!这个月的工钱减半,让你屡教不改!你今天也不要吃饭了!”
小二哥耷拉着脑袋,转身干活去了。有被吵醒的客人开门出来看,见是掌柜的骂小伙计,咕哝一句又回去补觉了。 程伊也回了屋子,心想那小二哥心肠还不错,只是掌柜的实在是黑心,剩的饼子也卖不出去了,拿一块给要饭的又能怎样,何苦骂得小二哥这样厉害。 早饭程伊不太想出去吃了,店里的饭菜实在不怎么样。只是大宝师父应该还是要吃店里的饭的,她自己带着孩子们倒不好背着他偷吃。 两个孩子也都醒过来了。程伊帮他们穿好衣服。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下去吃早饭,门被敲响了。 “谁啊?”
“娘子,是我。”
程伊开了门,小二哥提着水壶进来了。先将陶盆里的水端出去,倒进门口的脏水桶里,再将床底下的便桶也一并拿出去,最后将陶盆里倒上新的洗脸水。 “娘子,您和两位少爷洗漱吧。早饭我是给您端进来,还是您下去吃?”
程伊跟他道谢,问道:“隔壁的客人怎么说?”
小二哥一愣,道:“隔壁的客官已经走了。”
“走了?”
程伊一呆。“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位客官给您支付了五天的房钱和炭火钱,吩咐说好好招待娘子和少爷们,便退房走了。”
“除了这些话,他还说别的了吗?”
小二哥摇了摇头,道:“没有说别的,我当时就在旁边,听得很清楚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娘子您客气了。”
说着退了出去。
大宝已经听说师父不辞而别,情绪低落得很,吃饭吃得慢吞吞的,吃了半个馒头就说饱了。程伊也不好说什么,估计大宝现在也听不进去。 吃过饭,大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二宝玩儿,程伊默默地看着窗户纸出神。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走了,娘三个在晋城人生地不熟的,想要走下一步都不知道如何迈腿。 小二哥又回来送便桶。 便桶是木头做的,十分笨重,此时已经刷洗干净,重新放回床底下。陶盆里的洗脸水也要倒掉,外面的脏水桶很大很重,小二哥细胳膊细腿的,又没有吃早饭,费了好大劲儿才拎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腿一软差点跌倒,脏水从桶里溅出来,洒得走廊的地面全是水。 程伊忙跑出去,帮着小二哥把脏水桶扶稳,又帮着小二哥将地上的脏水擦干净。 小二哥靠在门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