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气得牙痒痒,看了一眼张氏,张氏脸色苍白,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云儿一直抱着张氏的手臂,低着头不作声。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何忠“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程伊用胳膊拐了拐张氏,示意先开口要人,不管什么先机、后机了,赶紧上正题,时间拖得越长,张氏这边的士气就越弱,程伊感觉张氏又快站不住了。 张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何忠却忽然被烟呛了嗓子,猛烈地咳嗽起来,边咳嗽边摆手,一旁的老伴儿赶紧小跑着过来,又是拍胸脯又是递水,忙活了好一通才顺过气来。何忠的眼睛依然是不看张氏,转而开始用一根铁签子捅自己的烟袋锅子,嘴里骂骂咧咧:“这遭瘟的畜生,不通气的蠢蛋,呛死你祖宗了!”张氏已然说不出话来,若不是何云儿和程伊在一旁搀着,恐怕早就瘫倒在地上了。本来就剩一口气了,凭着一股信念坚持到现在,此时被何忠唬得士气尽失,若不是何云儿近在眼前,还有程伊这根救命稻草,张氏恨不得现在就碰死在何忠家,即便要不回女儿,也要将魂魄升出来守在女儿身边,免得这些黑心烂肺的人欺侮作践自己的孩子。 程伊心中焦急,这个何忠果然是个难缠的,本来想着先让张氏提这件事,等何忠谈条件了,自己再和他谈。没想到何忠几句话几声咳嗽就把人压得死死的,这样下去可不行,张氏是指不上了,只有自己上了。 正准备开口,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各位长辈,我们要接这个姐姐回家去,若是没别的事,我们这就走了。我弟弟困了,想回去睡觉。”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看向说话的人,正是一同过来的大宝。 大宝此时正拉着何云儿的手,作势往外走。大宝的力气出奇的大,何云儿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被拉得一个趔趄,跟在大宝身后往外走。 何忠的脸沉了下来,何忠的大儿子正站在门口,一闪身拦住了门,大声道:“这是谁家的娃娃,怎么跑到我家捣乱!你家大人在哪里?”
大宝丝毫不惧,小脸绷得紧紧的,道:“我的名字是程大宝,可不是随便哪家的娃娃!你是哪家的娃娃,叫你家大人来说话!”
程伊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何家大儿子气得脸都红了,越过大宝伸手去拽何云儿,大宝拉着何云儿往旁边躲闪,奈何何云儿比大宝高了半头,躲得过下边,躲不过上头,被何忠大儿子薅住了头发,提小鸡一样将何云儿拎到跟前,扔给自己的媳妇,何忠大儿媳妇一把抓过何云儿,撕扯着把她塞到了身后。 张氏在一旁看得真切,见自己的女儿根本不被何忠家当人看,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大宝也气得够呛。这些日子,因为生活的巨大改变和师父的悉心教导,大宝已经从沉默隐忍的孩子蜕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宝剑,即便是师父已经离开,大宝也从未有一日间断过练武,再加上程伊每天都给大宝喝空间灵水,空间中的肉食和蔬菜也具有强健体魄、通灵洗心的作用,大宝又正是生长发育的黄金时期,身上的成长变化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今天陪着程伊来何家村,目睹了张氏一家的惨状,前因后果大宝已经清楚,见张氏和娘亲都迟迟开不了口,心中着急,这才主动开口,直接便杀入正题。 大宝自问是跟狼搏斗过的,今日居然让一个庄稼汉子从自己手里抢走了何云儿,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大宝拧着眉头,蓄势待发想要狠狠踢何忠大儿子一脚,手却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抓住了。 二宝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哥哥,不打,不打!”
大宝回头去看,只见二宝呲牙一笑,指了指程伊,道:“娘亲!不打,不打。”
程伊正快步赶过来,伸手拉住了大宝的手,摸了摸二宝的发顶,对着何忠大儿子笑了笑,道:“这位兄台,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又转身回到屋子中央,对着何忠点了点头,道:“老爷子好!我是贵人府上的副管家,今日特意来到贵地,就是要接何云儿走的,咱们没必要弄得这么紧张,好说好商量!有什么要求,您说,只要是合情合理,咱们都有的谈!”
何忠磕了磕烟袋,看了程伊一眼,沉声问道:“敢问府上什么名讳啊?”
“这个您请原谅,我们主人身份特殊,不便透漏姓名。”
“哦?不明不白的,我们可不能让云儿去。毕竟云儿来我们家一场,也算我家的孩子。府上连名字都不说,我们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你们?我看啊,这个事儿,咱们免谈!”
程伊咬了咬牙,笑着道:“老爷子真是菩萨心肠,为咱们云儿想得周到!临来前,汉生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把他娘和妹妹完好无缺的接回去,生怕他娘和妹妹受苦,我也是打了包票的。老爷子,有句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亲母子,又是再正直不过的好孩子,总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妹子吧?咱们再亲近,也亲不过人家的骨血之情,您说是不是?刚刚就听说您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见了面果然不假。我家主人最钦佩的便是明事理、知高义的人,若是今日您让我们带走了云儿,不只是汉生感激您,我家主人也必有重谢!”
一听说必有重谢,屋子里旁听的何家人有些骚动,何忠咳嗽一声,屋子里再次没了声音。 程伊笑了笑,道:“听我张氏嫂子说,你们用半袋子米换走了何云儿,今天我来接人,自然不能只还你半袋米。”
“自然不能!”
方才给何忠顺气的何老婆子在一旁叫道:“年景这样不好,半袋米可是我家十几口人省吃俭用一个月的口粮!再说了,我们接何云儿过门,也是招待酒席了的,还为她置办了新衣新被,又吃了几顿饭,所有的花销都不止半袋米!我的孙子平白没了媳妇,邻里乡亲岂不笑话?将来说亲都要有阻碍的!若是害得我孙子找不到媳妇,你们谁能包赔?”
何云儿刚刚明明穿着旧衣,喝酒席也单单只是请了族长和村长,这些不过都是何老婆子瞎编的,目的就是要多要几个钱。 程伊一听差点笑出来,没见过诅咒自己孙子找不到媳妇的奶奶,为了讹钱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您老的意思,是我得负责给您的孙子找个媳妇?不如您老去村里踅踅,看看哪家还肯给您孙子当童养媳,我出一袋米,定要把新媳妇说来!”
何老婆子怒了,从何忠身后蹦出来,叫嚷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家还缺你那一袋米吗?!”
程伊故作惊讶:“刚才不是您说的,全家十几口人一个月省出来半袋米,我这一袋米可是不少吧?”
何忠摆了摆手,道:“我们不缺米,省着吃还能吃个三分饱。我们缺的是个好孩子、好孙媳,这何家村里,我就相中了云儿,别的姑娘,白给我我也不想要!这位管家娘子,你若是想要云儿跟你走,需得得到我的同意,你若是不拿出诚意来,别怪我关门送客了!”
程伊点了点头,道:“还是老爷子痛快!半袋米换的孩子,您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这里是二十两白银,买云儿一个自由身,应该够了吧!”
说着,程伊从袖子里掏出来两锭十两一个的银元宝,放在炕桌上,白晃晃的光芒晃得一屋子人双眼发亮,眼中的贪婪毫不掩饰。二十两银子,莫说是现在谋生艰难,就算是好年景,全家劳作一年也挣不上这个数。
何忠的眼睛眯了眯,他没想到程伊出手如此阔绰,对方的主人的确是个家大业大的。看来生子果真有了了不得的机缘,居然抱上了这么粗的大腿。何忠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儿子,哪一个不是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可惜都赶不上何汉生那个小猴崽子这么好命。哼,反正之前两家就没什么来往,张氏和何云儿来借米自家也没有借,还趁火打劫用半袋子米换他妹妹当童养媳,横竖是得罪了他,也不指望着能攀上关系,莫不如借着机会发一笔横财,也不枉费自家出了一回丑,总要大大的回本才是。 何忠打定主意要狠狠敲一笔,对这二十两银子视而不见,慢悠悠说道:“这位管家娘子,一个奴婢也值这个价,我何忠的孙媳难道还不如个奴婢值钱吗?”“我云儿还没有成亲呢!你,你休要糊弄人!”
张氏看程伊一下子拿出来二十两银子,已经觉得骇人了,何忠竟还不餍足,直说起自己的女儿是他的孙媳妇,意图坐地起价。童养媳未成婚之前可不能算是媳妇,何忠这话一说,云儿的名节就要变成一笔糊涂账,影响了未来的婚事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