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忧款步上前,垂眸一看顿时眉头轻拧。只见,紫黑颜色在太皇太后尸身上形成一块一块巨大斑点,密布时显得格外可怖,就像是一个个渗满剧毒的黑洞,只要轻轻碰触就能将人拉入深渊。即便还未检查,燕无忧就能感觉到此毒的不同寻常。他打开药箱,戴上麻布手套,待整装完毕后,才给太皇太后的尸身做最基本检查。燕无忧将尸身上的毒提取而出,放在鼻尖细问时,便觉一股刺鼻之味冲天而来,还伴着一股尸臭味,可燕无忧像是习惯了这种味道,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辨别完之后,他将这种害人之物销毁干净,又将麻布手套脱下,道:“这是一种慢性毒,人在吃下一段时间后便会出现各种生病的症状,比如说,身体虚弱,无法下地走路,甚至是吐血,就像经受着刺激心气郁结一般,不光如此,这毒还极为狡猾,寻常太医把脉时根本感受不到毒的侵袭,通常只会以为是得了病。”
万俟舒听后,手指尖紧握。刚才的一切疑惑也在这时得到了印证。果然是慢性毒,而且是狡猾无比的慢性毒,寻常太医只会将其当成是普通的心气郁结……怪不得,太皇太后近日一直身子虚,还吐血,原是中了毒。可究竟是谁敢这般大胆?就在万俟舒思虑之时,燕无忧又道:“待毒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压迫五脏六腑直到油尽灯枯,可即便死了,中毒症状也不会那么快显露,要等一两日后才会初现端倪,就像眼下这般情景。”
万俟舒听后,唇角动了动,“确实如此,昨日我看到皇祖母的尸首她脸色惨白,分明是一副病重枯竭模样,可今日,便是中毒颇深的样子。”
燕无忧轻应了一声,看向万俟舒道:“此毒虽是慢性毒,但研制时颇为费劲,并不是寻常人可拥有,它既能用到太皇太后身上这就说明下毒之人身份不简单,待你回到宫里之后,可要小心一些。”
万俟舒听后,神情一凛。她忽而想到,昨日春花嬷嬷神色似有异常。春花嬷嬷分明想说些什么,可片刻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转而便改了口,说起了太皇太后后悔之事,还将沁血镯给了她。此刻想来,春花嬷嬷当时想说,太皇天后是被毒死的?她既然知晓,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万俟舒心头狂跳,恨不能现在就把春花嬷嬷抓过来问问清楚。“你没事吧?”
见她表情变幻莫测,燕无忧开口询问。闻言,万俟舒从恍惚当中清醒过来,道:“我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有些东西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露出了端倪,可却被我忽略了。”
燕无忧看着她,沉默。万俟舒又道:“今日之事谢谢你,还有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收回目光,燕无忧背上药箱说:“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万俟舒点额,目送他离开。黑夜浓重,像是被人刻意点墨了一般,在重重黑暗中似会伸出一双双枯槁的手,将人拖拽至深渊当中。万俟舒将棺木关上,随即若无其事走出墓室,可她的一双眸却盛满了黑夜的幽暗诡谲,在暗黑皇陵内闪动着凌然冷芒。她怕揣着秘密的春花嬷嬷会出事,便再度融于黑暗,施展轻功去往了皇城。她的轻功传承于万俟临渊,能轻松避开宫内守卫,再加之她对皇宫地形聊熟于心,更是在眨眼来到了春花嬷嬷所住小院。万俟舒怕宫内其他宫人听见,推门的时候刻意放轻了声音。轻悠悠的,在这黑夜下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抬脚进入,却发现房间内被褥堆叠整齐,常穿的衣物也被叠好放置在床铺位置,而原本该在屋中休息的春花嬷嬷却不知所踪。这番景象分明是在预示着,晚上她从未回来过……现如今,太皇太后的棺木已被葬入皇陵,春花嬷嬷根本不用去大殿守着,这般晚了她又能去到何方?万俟舒轻咬唇瓣,垂下眸时发现桌案上有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与茶杯一同放置的茶壶里,里头的茶水也凉透了。这很显然,春花嬷嬷曾经回来过,可又不知是何原因,将茶水倒出后还未来得及喝,便又出去了。万俟舒没在屋中呆太久,就推门而出,一路跃然而上到达房檐上时便停下盘坐着,深夜周遭漆黑,没有半分光亮,唯有夜风轻吹,带来几分夜里特有的凉意。她的一双眸定定看着远方,没一会儿,鸟儿们就成群结队而来,于她身边静静飞着,有些还停留在她的肩头、发顶,与她格外亲昵。“知道春花嬷嬷去哪儿了吗?”
万俟舒揉着它们的脑袋,轻声问。鸟儿们扑扇着小翅膀,叽喳着。“春花嬷嬷啊,她在屋中稍坐了一会儿便出去了,她在宫里逛了会儿,又去了宫中湖边喂鱼。”
“喂完鱼后便出宫了。”
“出宫去买了些小米糕,还去布庄买了几批花布,最后又在附近的花阁逛了一圈,便又是回宫了,再之后,我们也没瞧见她去了哪儿。”
闻言,万俟舒的表情有些微妙,“喂鱼?小米糕?花布?还去花阁逛了一圈?怎么听着颇有闲情逸致?”
照理说太皇太后死了,春花嬷嬷该是伤心的,怎么就突然来了兴致?还是说,这是伤心到极致,想要寄托的一种表现?万俟舒敛下眉,又道:“继续盯着,若春花嬷嬷回来,立即告知于我。”
鸟儿们眨了眨小豆眼,表示明白了。万俟舒不敢在宫内多呆,叮嘱完之后便施展轻功回到了皇陵内。这两来两回用了好些时辰,万俟舒刚回皇陵天边就有丝泛亮的迹象。片刻,黑夜不再,白昼出现。万俟舒只觉眼中有些酸胀,太阳穴处也隐隐作疼,这是一夜未睡的后遗症,弄得她精神不济,脚步也有些虚浮。她并未强忍着,而是盘腿靠在那儿,眼眸微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