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青翠草地上全是水渍，竹竿被斜斜地丢在那儿，瞧着散乱不堪。在竹竿旁还横躺着一个人儿，那人身着宫里嬷嬷的服侍，即便衣衫湿润仍能看清她身上料子的精致华美，定然是宫里伺候贵人的高等嬷嬷。万俟舒细看着，忽觉那位嬷嬷身上的布料似曾相识，前日好像见春花嬷嬷穿过，而她的身形也似与春花嬷嬷相似。万俟舒心下一怔，当即上前查探究竟。就见——僵直躺在地上的人的确是春花嬷嬷，她明显已经死去好几日，身体四肢僵硬，皮肤被水浸泡过后呈现浮肿，脸部四周甚至还有些许腐烂痕迹，尸斑也出现了肌肤各处，离得近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臭秽味。闻到臭味，万俟舒略有不适，可她沉浸在春花嬷嬷已死的震惊中，一时，竟忘了遮住口鼻，任由这股尸臭味在鼻尖蔓延。万俟临渊抬脚而上，伸手将她带离尸体附近。他问道：“没事吧？”
万俟临渊身上有股好闻的薄荷香，一瞬似能将这种尸臭掩盖，万俟舒抬起眸，眸里有细碎的、被打散的光芒在晃动。最后，她思绪回笼，眸里的光影也被拼凑而成，顷刻亮如鲛珠，也散着一股冷凝。“我没事，就是太过震惊了。”
万俟舒掀唇，又转头看向瘫在那边的宫人，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看到春花嬷嬷的时候，她是一种什么状态？”
听到万俟舒在问话，宫人们努力收起脸上的恐惧，可还是带着哭腔，道：“回禀长公主，奴婢们正端着盘子想去给各宫送膳食，谁知，湖面竟漂浮起了一个东西，奴婢们便上前查探，忽觉这漂浮起的东西像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宫人们口水吞咽，脸上恐惧尽显，怕是近日都要睡不安生了。“再瞧着她的衣着打扮，倒像是太皇太后宫里的春花嬷嬷，奴婢们害怕春花嬷嬷出事，便拿了根竹竿想将春花嬷嬷救上来，可谁知……春花嬷嬷早就已经，已经死了。”
话落，宫人们想到春花嬷嬷死去的骇人模样，全身战栗不停。万俟舒听后，心下了然。刚死的尸体会沉，而过了些时日，尸体就会自然浮起，而春花嬷嬷便是这种情况，所以，宫人们才会突然看到湖面有东西漂浮而出。万俟舒又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宫人们细细回想，其中有一名宫人道：“回禀长公主，奴婢方才在灌树丛后发现了一双鞋子，瞧着是春花嬷嬷平日所穿之鞋，而且放得端正，再加之鞋子摆放之处正对着太皇太后宫殿位置，奴婢斗胆猜测，春花嬷嬷是不是悲痛之下，想与太皇太后在那边主仆相见呢？”
万俟舒的确在灌木丛后找到了一双鞋，而春花嬷嬷脚上确实没有穿鞋。她看向那名宫人，敛眉道：“依照你的意思，春花嬷嬷乃是自己跳下湖的？”
宫人们吓得肩膀一缩，道：“奴婢也是随口猜测的。”
万俟舒将目光收回，并未责难什么。特意脱鞋，端正摆放，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到自尽。可是……万俟舒秀眉紧蹙，春花嬷嬷那日明明有话未说明白，怎么可能突的就自尽了？“皇叔，你认为呢？”
万俟舒侧眸去询问。万俟临渊没说话，他突然弯下腰，像是观察到了什么古怪之处。他不怕脏，不怕臭，面无表情地将春花嬷嬷僵硬的手掰开，刹那之间，便是看到尸首指缝间竟藏藏着些许绿色痕迹，像是什么东西的汁液，零零碎碎的还有一些绿色的小物质。透过指缝细看着，一时倒也看不出是什么。在他摆弄时，万俟舒也看到了指缝处的绿色，她问道：“皇叔，春花嬷嬷指甲缝里的绿色，是什么？”
“给我你的钗子。”
万俟临渊朝她伸出手。万俟舒立即将发上朱钗递上。万俟临渊反手，用朱钗尖锐部分慢慢挑出春花嬷嬷指缝间的绿色。是些黏合在指甲上的绿色液体，液体中还有些许被捣碎的树叶……万俟临渊将沾染这些东西的朱钗放到鼻尖细闻，刹那，眼睛微眯，神色变冷了些。这些树叶虽被捣碎，但细看还是能看清周遭的棱角，在万俟临渊还未开口时，万俟舒就如福至心灵，茅塞顿开。“是长在湖边的柳树叶。”
“是柳树叶。”
两人近乎同时出声，默契十足。说完之后，两人相视而笑。万俟舒拂袖来到湖边，发现春花嬷嬷鞋子所摆放的位子，正巧能扬手抓住湖边的柳条，而且在地上确实散落着许多柳树叶，甚至连柳条都被扯下几根。既然能扯下柔韧性很好的柳条，那便是用了狠劲儿。一个人在一心求死的情况下，会紧拽着一旁的柳条？当然不可能。能够这般紧拽着，说明当时有特殊情况发生……“可是想到了些什么？”
万俟临渊走至她身边，问了一句。“春花嬷嬷应当不是自尽的。”
万俟舒启唇，她用了“应当”，可眸里的光闪烁不停，坚如磐石，“自尽的人不会紧拽着柳条不放，除非是中途改变主意不想自尽了，可是……人一旦落入湖中，手根本就够不到湖边柳条，更别说用狠劲儿拖拽，即便够得到，水中有浮力，人不能施展全力，更别说拖拽下来那么多柳树叶，甚至还有柔韧的柳条。”
“除非，发生了什么特殊状况。”
万俟舒又说。万俟临渊赞同她的说法，“失足，或被旁人拖拽。”
万俟舒思绪翻转很快，“失足的话，抓着柳条的力道也是转瞬即逝，不可能拽下这么多东西，至于被人拖拽，人在挣扎时，都会用尽全力拖拽着所能抓到的东西，直到危险解除，或是被旁人得逞。”
而春花嬷嬷却是属于后者……她被旁人得逞，死于溺亡……就在万俟舒分析时，万俟临渊已经弯腰检查着湖边情况，湖边泥土潮湿，近日一直下着雨，有些痕迹早已被掩盖了些。可饶是如此，万俟临渊还是发现了些许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