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很轻很弱,也透着一股死寂沉沉。冷玥牙听在耳朵里,不由抓紧了衣裙两侧的布料,心下泛酸的同时又平添了一丝沉痛:“陛下今日阳光正好,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多晒着,身子才能好得快。”
万俟润本想说无用,可对上她期盼的双眸后,他到了嘴边的话瞬间一变,道:“那就去晒晒吧,朕已经好几日没晒过太阳了。”
闻言,冷玥牙唇角微弯,当即就让宫人将软塌搬出寝殿,放置于廊下。廊下会有阳光透入,金黄遍地倾洒时暖洋洋的,又不至于太过炎热,乃是个绝好地方。冷玥牙心下满意,伸出了手试图将万俟润扶起,道:“陛下,臣妾扶你去外头吧。”
万俟润原本想自己起身,可他试了试,终究还是没力气站起身,只能任由冷玥牙扶着,去到了廊下。廊下的软塌上盖了一条类似于虎皮的毛毯,冷玥牙将他扶到软塌上躺着,又将毛毯展开盖在他膝盖上,待一切做完冷玥牙才搬来椅子,坐到了他身边去。日光泛起淡淡金色,它们尽数染在了万俟润脸上,冷玥牙抬眼一看,只觉他面色惨白到近乎透明,仿佛一下就会消散于天地间,风一吹便什么都没有了。冷玥牙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就这般紧紧用力的,似想要将他留在凡尘。万俟润似知道她的顾虑,不由反手握着她,可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虚虚抓着她的手指尖儿,他道:“朕近日实在没力气,不能紧紧抓着你了。”
“那便让臣妾抓紧陛下吧。”
冷玥牙掀开红唇,嗓音在此刻轻柔得像是水,她盈盈对上万俟润的目光,笑意万千。万俟润勾唇不语,像是默许了。见状,冷玥牙笑得更为开怀。暖暖的日光晒在身上,万俟润却仍觉身体冷如冰,五脏六腑也绞痛的很,仿佛从毒发开始就没停止过疼。万俟润轻轻摊开手,一缕淡金光芒在指缝间跳跃,他却未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下一秒真会消散于天地间一样。这般残破的身子,真是没多少时间了啊……彼时,李忠从外而来,他在万俟润耳边稍念叨了一句,顷刻万俟润面上似染了一层喜色,原本惨白的面上也蒙了层微粉,双眸也如缀着碎光,变得稍明亮了几分。冷玥牙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忽而心情疏朗,心下不免有几分好奇,她问:“陛下这样高兴,可是有了什么喜事儿?”
盖在膝盖上的毛毯柔软,万俟润轻轻用手拂过,浅笑道:“前日里,朕让制衣局帮冷妃裁剪了件衣衫,她们连夜赶制,如今已然快制作好了,待到完成之日,冷妃穿给朕看看,可好?”
冷玥牙不知是何衣裙,却还是连连点头:“好,陛下让臣妾穿着,臣妾便穿着。”
万俟润唇角微翘,再度浅声一笑。近日里,水城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平静得有些不像样,可万俟润知道象国的人只是在蛰伏而已,终有一天他们会朝水城伸出魔爪。可那一天,不知又会是何时。万俟润的手指尖微弯,他仰头望向澄澈的天,眸里好似有几分悠远。过了片刻,李忠又拂袖而来,他覆在万俟润耳边稍说了几句,万俟润的脸色顷刻微变,再没了刚才的浅浅笑意。他启唇轻说几句,李忠才是皱眉,领命而去。等人一走,冷玥牙望着他不太好的面色,难免有些不安,她问道:“陛下如此忧心忡忡,可是水城那边又发生什么了?”
万俟润一阵轻咳,他想要支起身子,可最后只能轻靠在软垫上,道:“象国的兵马已经集结,眼下正欲攻打水城。”
“这么快?”
冷玥牙听后微惊,却还是出声宽慰道:“陛下早早便派兵前去,象国的兵马应当讨不到什么好处才是。”
万俟润眼帘微垂,“希望如此吧。”
一时间廊下的气氛变得沉默,风吹时有树叶的沙沙声轻响而起,落下的树叶被清风卷着在半空中飞舞,如此静谧的气氛下,忽而一道声响将这份静默给打破了。“你们别拦着我,我要求见陛下。”
是尉迟澈略带急促的声音。随后,宫人的拒绝声响起:“尉迟将军,眼下陛下在歇息,不见客。”
“我真有要事。”
尉迟澈的声音越发急了些。“让他进来。”
万俟润掀了唇,宫人们会意,当即就让尉迟澈进去了。一进去,尉迟澈便噗通跪在廊下,道:“陛下,臣听闻象国已经集结军队前往水城了,还请陛下让臣出兵支援水城,这一次,臣定不会中了他们的鬼把戏,定将水城稳稳守住,不负陛下所托。”
无意间听得这消息,尉迟澈还怎么坐得住?永台洲与边城接连失守,都是他信错了人,没留个心眼导致,此刻象国再来水城,他定要洗去前几次的耻辱,坚守水城,不让象国前进一丝一毫。“可尉迟将军的伤,还未好。”
万俟润这般说,明显有几分拒绝之意。尉迟澈执拗:“陛下安心,臣的伤虽未完全好,但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况且燕无忧给的伤药臣手中还有几颗,这几日臣一直吃着伤口才会好得那样快,如今,足可以去水城大杀四方了。”
万俟润的目光在尉迟澈身上晃过,就见他面色红润,早已没了前几日的惨白病气,想来是真的好得七七八八了。这般状态若去了战场,想来亦会所向披靡。万俟润再没了纠结,当即下令道:“尉迟澈听令,朕命你去驻守水城,即日启程。”
尉迟澈叩谢圣恩:“多谢陛下,这一次臣绝不会让象国再前进一步。”
说罢,尉迟澈摩挲着腰间的饶雪,凌然走出寝殿。日光之下他腰板子挺直,眸光里渲染着战意,就像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宝剑,初露着锋芒,泛起着寒泽,让人不敢直视。回了府中,尉迟澈便收到了林瑶儿亲手缝制的平安香囊。香囊上仍绣着一朵小雏菊,栩栩如生的,好似泛着清香,尉迟澈用手轻抚,又将其别在腰间。他把玩着香囊上的穗子,笑问:“怎么突然给我缝制一个香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