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直以来,究竟在做些什么啊?他愚蠢,他没有任何判断力,他在冷渠墨计谋频出时便已然入了那个名为阴谋的网中无法挣脱,他与虎谋皮害了所有人,也害了他最最尊敬的陛下。万俟润。陛下。胡言的唇瓣一开一合,不断唤着这几个字眼。望着临近崩溃的胡言,杨鲛似还觉得不够,当即便又将所知之事说出:“象军扮作北国的兵将,去了乡下把将军的亲人接了来,而虽在乡下,但将军的亲人衣食富足,很是无忧快乐,将军可知这是为什么吗?”
胡言唇瓣翕动,已无力气再说些什么了。可他心下却被一团疑惑笼罩着,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军饷俸禄,才让家人的生活变得如此之好吗?“将军想错了,并非是你的军饷俸禄,而是……”杨鲛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忽而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笑,在胡言看来好似有几分恶劣。胡言双眸紧盯,言辞幽冷:“而是什么?”
杨鲛唇角的笑还未维持多久,就已然垮了下去,他抖着身子怂且恶地说道:“听将军的家人说,是北国陛下念在将军你驻守永台洲有功,便一直送来锦缎、银两,想让将军的家人过得好一些。”
顿了顿,他又道:“每年都是如此,今年北国陛下还未来得及将东西送来,将军的家人便被假扮的象军接走……将军啊,实际上北国陛下从未忘记过你,他一直都记着你的好,也在默默帮助着将军的家人,可将军却不知,三言两语就被搅乱了心神。”
胡言听后,猛然瞪大了双眸。眼波晃动的同时,心跳也是不止,呼吸之间有种沉闷感,令他差点窒息。他以为,自己早已被万俟润忘却,可现下却告诉他,自己的家人每年都享受着他的恩泽,他的家人能过得这般好,都是因为万俟润。永台洲虽然清苦寂静,但他却永远都几分,有那么一个叫胡言的将士,他在那处驻守着,从来从来都不曾忘记。可是他自己的呢?被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对万俟润产生了质疑,就对其产生了怨怼,和他的仁德宽厚相比,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啊。“也或许,将军从未信任过北国陛下。”
杨鲛眯了眯眼,再度添油加醋:“将军在驻守永台洲之时就心生了怨怼,若心始终如一,根本不会有那么一瞬的动摇,也不会没发现那些兵将是象军假扮,更不会中了冷渠墨的毒计。”
杨鲛一字一顿说着,忽而心下产生了些许快意:“其实,将军你由始至终都在怨着北国陛下,即便没有冷渠墨,在日积月累的怨怼下或许将军自己就会叛了……”那些魔音在耳边响彻着,将胡言的心生生剖开,顷刻疼痛剧烈,胡言捂着心口疼得差点瘫软在地。“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胡言不断扯着自己的头发,一缕一缕被无情扯下,可他却像不怕疼一样,在此时此刻仿若陷入了疯魔。杨鲛又道:“听闻北国陛下已经中毒死了,而最大的诱因就是永台洲的失守,若将军你没有开了城门,或许北国陛下便不会突然毒发,也或许,他已经察觉到自己中毒,并吃下了解药,可这世上终究没有或许。”
“北国陛下他死了,是被将军你间接害死的,那么,将军你高兴吗?报仇了,你高兴吗?”
杨鲛不怕死,连问了几个“高兴吗”。那三个字深深锤在胡言心上,他大吼一声,双眸猩红就像发了疯的猛兽,直往杨鲛身上猛扑而去,他死死地扣着杨鲛的脖颈,戾气森重:“我让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呼吸被剥离,杨鲛双颊涨红,整个人如同破布娃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玩死。他的手凌空乱扑腾,似在寻找生机:“将军我错了……饶命啊……”无数光怪陆离之景在胡言脑海里回旋,他仿佛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那个暗黑扭曲的世界,他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嗡的,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全身生疼,让他沉溺于此。半晌后,他终于感受到了杨鲛的挣扎,他狂吼一声,将其甩到了一边。杨鲛吃痛地呜咽,可随即蔓延而来的新鲜空气让他疯狂。他贪婪地呼吸着,原本惨白发青的面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往死亡边缘走了一遭,他也再不敢挑衅胡言了,他忙将自己蜷缩,不让胡言发现。胡言捂着面颊哭嚎,过片刻他重重跪在地上,正对着长生天不住地在磕头,嘴边的嘟囔声也是不断:“陛下对不起,是臣错了。”
“一切都是臣的做。”
是他错了。错在不该听信旁人的谗言,不该有所怀疑。是他错了。错在不该将城门打开,将永台洲拱手送于冷渠墨。是他大错特错。错在不该恨错了人,让真凶逍遥法外。若时光能够倒流,他定不会让自己铸成大错,可惜,时光根本无法回转,他铸就的错误一直在,陛下肯定也对他失望至极。“陛下,你会原谅微臣吗?”
重重的磕头让胡言额前鲜血直流,鲜血蒙着他的双眼,可他却不管不顾执意朝长生天的方向伸出手,可所能抓到的也不过是一缕空气,那般虚空而已。胡言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心中的那番绝望懊悔越发浓郁。“想来陛下是不会原谅臣了,而臣,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胡言说着,便提着长剑踉跄站起:“陛下放心,臣就这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几番的哀叹在长生天上空回旋,杨鲛见胡言提着长剑,全身杀气凛冽,不禁死死抱着他的小腿,不让他离开。“将军万万不可,万万不能做傻事啊。”
杨鲛使出了吃奶之力,死死抱着绝不松手。胡言面容阴沉:“放手。”
杨鲛忙不迭摇头:“不能放,放了将军便要去做傻事了。”
并非是他心疼胡言,不想让其送死,他不过是在保住自己的命而已。若让冷渠墨知道,是他将此事告知胡言,冷渠墨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这人世间如此繁华多姿他还没有看够,怎么会想死?为今之计,便只能先将胡言稳住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