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屏的声音分外急促,就怕万俟舒听信了兰香的话,从而将他狠狠治罪。所以,现下他得极力辩驳,若是能让万俟舒信任自己,那便更好了,可万俟舒仍旧似笑非笑的,双眸里浸染着幽光,喜怒不明,也一时让窦屏拿不定主意。“陛下,你可千万不要相信这贱婢之言啊。”
窦屏抵了抵内唇,面上的急色也更浓了些,又见万俟舒怎样都不表态,他的内心起伏不定,也差点炸起。反正,被这般沉默气氛折磨,窦屏全身都被冷汗浸染,风一吹,那股子沁凉感在身遭蔓延,冷得他不住颤抖起来。万俟舒垂下眸,目光在兰香身上扫过,转而又投到了窦屏身上。她眸光深邃如海,微光晃动时里面无波无澜,不喜不怒,染着些许高深莫测,叫人更不知她此时在想些什么了。窦屏在对上她的目光后,只觉心里一阵打鼓,他肩膀耸了耸,一时抿唇静默,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兰香却是拖着受伤的身子,不住朝万俟舒所站的方向攀爬而去,她好几次想伸手抓住万俟舒的衣摆,可想着她是当今陛下,她的那些蠢念头终于戛然而止。她呜咽地用手扣了扣地面,道:“陛下,莫要听窦屏胡言乱语,奴婢不过是一卑贱婢女死不足惜,可奴婢即便是死,也不想带着这般主谋之罪去死,况且,奴婢这样的卑贱之人又怎能有如此滔天的本领?能随随便便将就将一背景深厚的小王爷蛊惑?若奴婢真有这般本领,又怎会呆呆站着,被旁人抓了,或是被污蔑了呢?”
两人各执一词,而且皆是声泪俱下,满含沉痛,一时竟也让人不知该如何去评判。是该相信窦屏,还是该相信兰香……将士们静默而站,不敢评价,可他们内心里却觉窦屏是在说谎。什么女子没见过的小王爷,竟会被一婢女蛊惑,这说出去哪会有人信啊?这骗骗糊涂之人还可以,骗那些精明人的根本就不会信的,好嘛。至于万俟舒也是无言地站在那儿,面上的笑却是更深了些,她倏尔侧眸,看向着万俟临渊浅声问道:“眼下两人各执一词,都在说着对方的不是,临渊爱卿在旁听了那么久,依照你的意思你觉哪位才是主谋?”
万俟临渊:“容臣想想。”
万俟舒点额:“好,临渊爱卿可慢慢想着。”
闻言,万俟临渊朝他一笑,笑中蔓入了缱绻,瞧着极是动人。听得这些后,窦屏与兰香皆是齐刷刷看向了万俟临渊,仿若他接下去说的话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万俟临渊被这样两双眼睛看着,心下竟是毫无波澜,眸中的笑意跟着敛去,一下整个人变得深沉而又冷冽,又冷淡非常。面对这样的沉默气氛,窦屏与兰香的心都提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也被闷死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万俟临渊才是在两人的目光下,一字一句缓声说道:“陛下,这毕竟是滔天大事儿,臣不敢乱猜着。”
此言一出,窦屏率先长舒了口气,仿佛只要万俟临渊不乱说,他就会活过一命一样。而万俟临渊的话的确是有分量的,只要他说些什么,万俟舒便会听着,就如他刚刚说想要听听兰香是如何解释的,万俟舒就开口让兰香说着了。若刚刚万俟临渊随口一乱说,万俟舒肯定也会信,届时,万俟临渊若看自己不爽,那他肯定就完蛋,兴许最后连反驳的机会都会没有。想至此,窦屏在暗自庆幸的同时,又不觉磨了磨牙,即便是战神厉害,宛如天神一般又如何?他的性命须得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成,何至于要将性命交托于旁人呢?窦屏喉结滚动,一下子心绪飞转,可就在其小心思不断生出的时候,微顿下的万俟临渊再度开口说道:“虽说臣不敢乱说,但臣手中稍有一些证据,这些证据皆是指向同一人,不知陛下可想一阅?”
万俟临渊一字一句说得轻缓,那嗓音蔓入万俟舒耳畔,惹得她睫毛轻颤,就连唇角上的笑容都软和了几许,她道:“是何证据?朕自然想看上一看。”
窦屏在听得证据之言后,便慌乱侧头,又将目光落到了万俟临渊身上,他的目光里染满了震惊和无措,生怕着那些证据对自己不利,会将自己拉入无尽的深渊里。可他实在记不得,自己落了什么证据把柄在万俟临渊手中……兰香却始终如初,面色不变。她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暴露于人前,她不觉得万俟临渊拿出的证据会与自己有关,不与自己有关的,那定然和窦屏有关,想到这里,兰香眼睑轻颤,就是连心头都多了几分幸灾乐祸。在几双眼睛的注目下,万俟临渊从袖口一掏,终是将藏于袖中的所谓证据给掏了出来,那是几张写了字,盖了印章的黄纸,不过被好好折叠着,一时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写着什么。万俟临渊侧身,将这些证据呈上。万俟舒伸手一接,随后,便将其展开,只在刹那,上面所写的东西便映入到了她的眼中,她细细看着不发一言,可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含着冷意。见她神色忽变,窦屏心下拿不定主意,一时间不觉颤得愈加厉害了几分,而现下的大殿中也是变得冷寂了起来,所有人都不说话,风声也小了,此时落在旁人耳朵里的唯有万俟舒翻开纸张时的沙沙声。似有若无的,可却能如榔头一般重重敲击在窦屏心头,一瞬便是让他有种窒息之感,甚至于连整颗心都抽痛了起来,他捂着心口,不觉粗粗喘了几声,可却还是压抑逼迫窒息的紧。“陛下,陛下……?”
见万俟舒眉眼阴沉,久久不语,窦屏实在忍不住轻唤几声,试图将她的思绪拉回。听得这声音,万俟舒的思绪顷刻就被拉回,她的唇仍旧扬起,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麻,窦屏见状,整颗心再度被狠狠敲击了几下。止不住的疼意蔓延,闹得窦屏被狠狠压制,濒临窒息。万俟舒将证据捏在手中,转而侧眸在窦屏面上细细打量着,言语古怪,满含冷意地道:“小王爷,你方才说自己是被兰香控制了,是吗?”
窦屏极力想要撇清,再听得这般问话后,他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道:“是的陛下,一切都是兰香这贱婢控制于臣,臣才会犯下大错。”
万俟舒又问:“那么,小王爷与兰香是何时认识的?”
这般问题好像与此等大案没什么太大关系,就仿佛是万俟舒随口问出来的一般,窦屏只是轻愣,又觉没什么后才老实说道:“臣与兰香认识了大约有一个多月了,是在今年初夏认识的。”
万俟舒听后点额,眸里闪过的幽冷色好似更浓了些。窦屏望入其中,心下免不得一阵打鼓,总觉得万俟舒好像掌握了什么重要信息,将会在下一刻兴师问罪来了。他时刻保持着警惕,身子也剧烈颤着,就在他呼吸不顺之际,万俟舒总算开了尊口,吐出的嗓音冷幽幽的,像是雪山中久久不化的千年寒冰。她道:“小王爷一面说自己是被兰香控制,可一面却偷偷在打造各种冷兵器,还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皇城中的有些铺子、酒楼、赌坊、花楼皆是属于小王爷,小王爷若想在其中打探什么消息,自是极为方便的。”
万俟临渊所呈上的证据里,皆是窦屏近些年来的产业分布,以及各种动向,甚至于培养了多少势力,打造了多少兵器都在纸上写得清楚分明,就是连年份都有写明。这样的证据在手,任凭窦屏如何抵赖都无从抵赖,再加之,他培养各种势力的年份竟是在两年前,想来,在两年前里他便已然生出了这份心思,只是有所忌惮才会忍着没出手,可现下,不知如何他心下的忌惮竟是消除,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如此蠢笨鲁莽。万俟舒唇角一扬,硬生生看了一场小王爷是如何翻车的大型现场。她一把将这些证据丢到窦屏面前,冷森森的言语间染有嗤笑,“小王爷,你方才与朕说,你与兰香是在今年初夏相识,相识不过才一个多月,小王爷又说,是兰香控制了你,让你行了这大逆不道之事,可临渊爱卿所查的证据里却显示小王爷你在两年前就已有秘密部署,可想而知,小王爷的这份谋逆之心在两年前便已然生出了,只是有所忌惮,才未出手,如今部署完毕又有兰香接应,就敢这般肆无忌惮了?”
说到最后,万俟舒的嗓音愈发的冷凝,听着便是让人如坠冰窖:“所以,小王爷你真就把朕当成了一傻子,可以随意糊弄着?”
闻言,窦屏全身冷到发颤,他看了眼地上的黄纸,又抬眸看了眼万俟舒。只见她眸里晕着久而不散的冷意,如今看着,也是在生刺他的身心,闹得他一时脑袋空白,竟是不知该如何辩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