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不掉的。只要他敢迈出那一步,万俟临渊手持的利剑就会朝他刺来,并且会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肩膀或是双脚刺穿,让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趴在地上哭嚎,成为旁人刀俎上的鱼肉。至于万俟舒……她如此阴狠毒辣,定是不会将他放过,肯定会借着此等机会将他狠狠惩罚,闹得他皮开肉绽,血沫横飞,痛不欲生。想至此,窦屏当即便将此等想法湮灭了去,即便是死,他也想死得毫无痛苦。再说他也不一定会死,且不说他的父亲乃是立下战功的老王爷,更是异姓的皇室宗亲,即便万俟舒再痛恨于他,也得给他老父亲一个面子吧。不止是因着那份军功,也因着老王爷德高望重,乃是万俟舒的长辈,老王爷若是言语上不住恳求,万俟舒又怎能无动于衷呢?况且,刚刚被他斩杀那名zhong将,早已将此等事儿告知给他的老父亲,想来,老父亲定然在赶来的路上,只要他再稍加拖延,定能让自己免于死刑,届时便什么都好办了。窦屏的唇瓣死死抿着,一下子也想了好多好多,越是想他的面上就露出分外激动的神情,再之后他激动到连心口都扑腾乱跳起来。“朕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不说?”
万俟舒眼帘微垂,不觉轻佻起了秀眉,并发出冷戾单音:“嗯?”
闻言,窦屏猛然回神,眼神间是一时没有褪去的笑意,可在对上万俟舒眸中的冷戾时,他当即便将眸中的笑意一收,再度表现得战战兢兢起来。他忙是开口,辩解道:“陛下,臣没有糊弄,亦没有愚弄陛下啊……臣,臣……”“那你是什么?”
万俟舒眯了眯眼,她的黑眸宛如无边无际的黑幕,光芒全消,只余无边深邃,神思难以窥见。“这……”窦屏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敢承认自己在两年前就已密谋谋逆之事,他怕一承认,还未等到他老父亲前来,他便会被万俟舒拖入死牢,择日行刑,所以现下他只能佯装无辜,拼命说着自己是无罪的。可若是再被万俟舒揪住把柄,这番狡辩也不过在瞬间就会被完全揭露,反正,在老父亲还未赶来之前,绝对是会玩完的。窦屏握拳,一时无言也满是紧张,那颗颤动的心好似在下一秒就会完全跳出一样,他死死咬着双唇不言不语,好似是种默认,又似一种无声的抗争,总之并不太单纯。万俟舒站于大殿正门,亦是站在风口,原是停歇的风再度喧嚣而起,它们如同翻涌的浪潮般呜咽呜咽的狂刮着,顷刻便将所有一切全部吹乱,就是连万俟舒的发丝以及衣衫都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一瞬不显狼狈,反而有种凌乱之美。如此狂躁肆虐的风不住吹荡在人们心头,在声音颇大烦躁的时候,又给人以一种诡异滋生的冰凉感觉。万俟舒就这样站在风口,眼神如这狂风一般汹涌冷冽着,她将手抵在了唇角,倏尔声音带笑地道:“小王爷,你眼下什么都不说,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在等什么人过来吧?”
这番似笑非笑的嗓音入耳,隐隐的,还藏匿着些许黏腻的冰凉危险,就像毒蛇吐露蛇信时的模样,森凉、危险,伺机行动时好似无人能逃过毒蛇的猎杀。窦屏被她黏合着冷意的嗓音给生刺了一下,他慌乱的眼神当即投到了另一边,故作平静地辩驳道:“陛下,臣没有。”
万俟舒唇角轻勾,她心下早已了然,可嘴上却并未多说什么,一时间也如窦屏那般沉默着,叫人拿捏不住她的心思了。“陛下。”
万俟临渊倏尔出声在万俟舒耳边轻唤,他道:“现下绿俏应当已经煮好了参汤,如今狂风刮着,陛下想是身子冷了,要不臣去将参汤端来,给陛下暖暖补补身子?”
想着这大事一时半会儿也断不清,万俟临渊觉着该给她备点参汤来暖和一下身子,现如今他随口一提,低沉微哑的嗓音便在这大殿中轻响着。转瞬便与狂风相融,一时竟觉有些突兀了。万俟舒倒未觉得突兀,反而觉得心下蔓出一层热意,热热暖暖,好像一下就能把她的心烧着了似的,她回眸,眸里撩拨着一点潋起的笑意,便是在此时她应了一声:“好,那便麻烦临渊爱卿了。”
万俟临渊温声:“不麻烦。”
说罢,他便拂袖抬脚离开,墨一般的袖袍在风中拂起,如此看着像是在空中晕开了无数墨汁,顷刻便觉墨色缭绕,更是多了几番朦胧之色。万俟舒看着,睫毛轻颤起来,幽黑的眼瞳中也蔓入了一层笑意。原是气氛紧张的大殿里,也因着万俟临渊的几番话竟是变得没那么压抑了,将士们眼观鼻鼻观心,就这般静默站着,全程不发一言。倒是窦屏与兰香,早被磨得心绪迭起,也变得紧张压抑不已,好几次他们都想再站起说出自己的冤情,可被万俟舒凌厉的眼神一扫,他们只能忍着将话压下,不敢再说一字。不多时,只听得一道脚步声响起,便见万俟临渊端着一汤盅走来,汤盅里便是他所说的参汤,随着他大步而来,汤盅盖微动,里面的参汤飘出味儿来,闻着倒是有几番香味扑鼻的。万俟舒心有所感,扭头便朝万俟临渊所在处望去,道:“回来了?”
万俟临渊将汤盅递上,道:“臣来了,这是刚煮好的参汤,可能会有些烫,陛下喝时当心着点儿。”
瞥见万俟舒要和参汤,窦屏抿了抿唇,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可想着这样能拖延些时辰让老父亲赶来,他心下便多了些许快意,只求万俟舒能喝慢一些,或是喝得太快烫着了自己,这样事端生出,他便又有时间了。果然,万俟舒也很合窦屏的心意,她只是轻碰了一下汤盅,便将其又推回到万俟临渊面前,笑盈盈地问道:“如此滚烫,临渊爱卿就不想着帮朕吹一吹,降降温吗?”
听得她娇软的一声,万俟临渊喉结不觉滚动,他哑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