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窦老王爷的岁数这般大了。他还能再见到彩虹吗?当然,这些话万俟舒没有问出口,只是深埋在了心中。她心下虽然酸涩,但叛逆之罪不可饶恕,该是得重罚才好,不然人人效仿,北国中将陷入混乱与混沌之中。万俟舒在心下一阵轻叹,终是摆摆手,嗓音清幽幽的,却是掷地有声:“混乱已经平息,都退下去吧。”
众将士听令,道:“是的,陛下!”
刹那之间,高呼声震天,那些被窦屏带来的兵将见万俟舒没有惩罚他们,他们心下终是生出了几分感激来。若是换成那种多疑多思的帝王,只怕宁可杀错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吧,然而万俟舒,却什么话都未说,也未施压,仅仅只是一句话便让他们都退下了。其心性实在是豁达,大度的很啊!众将士在退下的同时,自是感激万分的,也在心下发誓要守护北国,效忠陛下,绝不会生出任何异心,若谁敢侵犯陛下的威压,他们定然立于最前誓死保护。而在大殿之外,在放晴的天地间,还安然立着尉迟澈与他带来的兵马,他们好似守在那儿许久,面容沉肃,眸光坚毅,腰间配着的刀剑分外雪亮,在被浅淡的光芒照耀下散出冷锐且肃然的光芒。由此可见,万俟舒早在一开始便已然计划好了。她与万俟临渊佯装中计晕倒,可在转头又偷偷与尉迟澈联系,让他带兵守在皇宫之中,所以,即便窦屏带来的兵马不反水,不投诚,守在皇宫中的尉迟澈兵马也会持着刀剑而来将他们一一押下。可现下是窦屏不得人心,所有兵将都离他而去,他就如失势的纸老虎,怎样都翻不起风浪,只能如弱小幼兽般被人给扣下了,至于那些弃暗投明的兵将,万俟舒自然不会为难于他们,毕竟,他们皆是站在她这边的。若她执意要去惩罚,只怕也会如窦屏一般,不得人心。听着兵将们整肃离开的脚步声,万俟舒不觉侧眸,朝兵将们离开的方向望去,眸中却浸染着日芒的晶莹,瞧着水润润,晶莹剔透的。“这事儿,总算是落幕了。”
万俟临渊立在一旁,随口就说了句。万俟舒刚想应声,却忽而想到了什么,她当即便将目光投转到了兰香身上,眸里不觉有晕光闪出,瞧着含了些许冰凉,叫人不敢直视。“这不,还有一个没有处理呢。”
万俟舒说着,便是轻佻了下眉。兰香原是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儿,她见窦屏被扣押而下,窦老王爷还有兵将们也已然离开,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出声儿,万俟舒便不会注意到她,届时,她夹着尾巴做人,不出头不说话,等到风声一平息,或许万俟舒便会把她这样的小小宫女给忘了吧。到那时,她便可捡回一条命。可谁成想,万俟舒竟一直都惦记着她……这不,处决完了窦屏之后,就快速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也不知,她会将自己如何……万俟舒投来的这一眼藏着无尽的冷戾,兰香在触及到的时候,吓得竟是连呼吸声都变弱了几分,甚至于到后来,她竟是将那口气给生生憋着,憋得双颊涨红,也差点窒息。万俟舒才不管兰香心中所想,她的那双冷眸仍旧在兰香身上轻扫着,扫得兰香浑身战栗,一只脚恍若踏入到了地狱之中。“陛下,想要如何惩治于她?”
万俟临渊也同样在兰香身上扫过,他的眼神淡淡的,充斥着幽邃的昏暗,好似比万俟舒的目光还要来得森寒,冷厉。闻言,兰香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慌忙垂下头,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可想到他们刚才的冰凉一眼,她就觉自己可能会完。照耀于天地间的光芒微淡如水,可浸润在万俟舒面上时,却仍白皙透亮,像是散出璀璨之光的一盏琉璃,她就这样托着下巴,眼帘微垂,好似在思考着什么。也就在这时,大殿内变得异常沉默。而这样的沉默却是如铁锤重重敲击在心头,叫人坐立难安,也叫人疼痛难忍。兰香口水轻咽,唇瓣微张,又在冷汗不住留下的时候差点在地上瘫软,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兰香终是听到了万俟舒的声音。只听得她道:“主谋是窦屏,那兰香顶多算是一个帮凶,自古帮凶都是可以从轻发落的,毕竟,她刚开始并没有那样的心思,只不过窦屏用言语蛊惑,她守不住本心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来。”
兰香听后,不觉心下一喜。这么说来,她可以被从轻发落了?想至此,她不觉抬眸朝万俟舒所在的方向望去,眉眼之间是还未落下去的欣喜之意。万俟舒眉眼一抬,刚好窥见了兰香眸里的笑,她挑了挑眉,转而竟是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她出声道:“可谋逆乃是大罪,说到底兰香还是蔑视了我皇家的威严,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兰香眼瞳怔忪,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活罪呢?万俟舒会对她怎么样呢?是打板子,还是旁的什么?兰香眸光黯淡,睫毛也跟着轻颤不已,她死死地捏着手指尖,静待着万俟舒的裁决,只希望不要太过可怕就好。“那便判流放吧。”
万俟舒眯了眯眼睛,随即,轻飘飘地落下一语。轻轻的,淡淡的嗓音瞬间落入了兰香耳中,她仰着头,免不得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万俟舒,声音也在转瞬变得尖利起来,“流放?为什么是流放?”
“陛下,奴婢不过是听信了窦屏的蛊惑之言,才会行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说到底罪魁祸首一直都是窦屏,而奴婢左不过是一无辜的帮凶而已,若非窦屏出言蛊惑,奴婢不至于如此的啊,陛下!”
听到被判了流放,兰香不住哭嚎起来,那嗓音在大殿内不住回响,听得人耳膜都有些生疼。万俟舒伸手想去揉耳朵。可在这时,一只大手伸来,很是轻柔地帮她揉起了耳朵。万俟舒回了眸,朝万俟临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复又再将目光落到了兰香身上,揶揄冷淡地问道:“你这般哭嚎着,是不满朕对你的处罚?”
兰香全身颤如纸片,她往地上重重磕了下头,道:“陛下,奴婢不敢……”“可流放之刑实在太过于重了,奴婢左不过是一小小贱婢,又因着窦屏的蛊惑才会如此,奴婢一小小帮凶,何至于要受到如此重的惩罚啊?”
若是被流放,那她这一生都要呆在那荒芜之地,那里是骇人非常的苦寒之地,被流放到那儿的皆是做错了事儿的恶人,还有看管着恶人们的将士们,因着恶人们凶恶,将士们自然也是凶恶的。在那儿什么事都会发生,什么人也都会有,她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落到那儿,可想而知会发生些什么,她弱小可怜力气敌不过那些男子……反正,那儿便是无尽的深渊,一旦进入,便永远也出不来。而她亦是只有一人,若有人在一旁帮衬兴许能过得好一些,可她这样弱小的一个人。想到这里,兰香差点炸起来,她苦苦哀求,不住哭嚎,以求万俟舒能够收回成命。“求求陛下收回成命吧。”
“流放之地清苦,奴婢一介女流,又只是一个人,若是落到那里定会被剥皮拆骨的啊,陛下。”
“陛下,你罚奴婢什么都行,不管是用刑,还是将奴婢赶出皇宫奴婢都受着,只求陛下能够收回成命,疼惜一下奴婢啊。”
兰香哭得梨花带雨,本是一张清丽的脸,此时却是哭得妆容都花了,显得狼狈又楚楚可怜,若有男子在场,或许真会心软了,可万俟舒是同她一样的女子,如今这般看着,她心下冷硬,竟是生不出任何同情来。她冷眼轻瞧,待兰香嚎够了些,才是开口道:“所以,你真觉自己是无辜,只是被窦屏蛊惑的可怜人?”
兰香挂着眼泪,哑然反问:“难道不是吗?”
万俟舒听后,忽然间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恍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能被三言两语蛊惑的,说明你原本就有那样的心思,左不过深埋着,未被人勾出而已,现如今,窦屏蛊惑出的不过是你深埋着的念头罢了。”
兰香闻言,怔忪了几下,她唇瓣蠕动刚想反驳,却是发现自己竟没有言语来反驳,万俟舒说的那些好似是对的。她一直都觉当婢女太落人一等,她想当人上人。许是她眼中一直流露出的野心被窦屏发觉,所以,他才会刻意接近她,从而蛊惑她的吧……兰香的身子摇摇欲坠,在此时此刻,她忽而害怕了起来,嚎叫声也变得弱下几声,再无刚刚的理直气壮。“兰香,你说自己无辜。”
万俟舒眼帘微垂,再度出了声:“那朕问你,你在给马儿下药,在往甜汤里下药的时候,心下可曾有过一丝的不忍,或是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