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舒顺势而问:“有多重视?”
望着她眸里泛起的光泽,万俟临渊毫不犹豫:“比臣的性命还重要。”
一句话铿锵有力,真挚坚定,藏着数不尽的爱意,一下就拨动了万俟舒的心弦,她仰头,黑亮的眸流转之际直直投射在了万俟临渊身上,怎样都不肯收回目光。她掀开薄唇,轻蠕了几下才道:“比性命还重要?当真?”
万俟临渊道:“自然是真,臣从来都不会诓骗陛下。”
万俟舒听后,心里便高兴了,愉悦了,就像是吃了蜜糖一般,她伸手悄悄抓住了自己的手指尖儿,忍耐着佯装镇定地道:“既然朕对你来说如此重要,那你便别走了,还是宿在朕这儿吧,你说如何?”
她的言语分外自然,好似少了些许女儿家的娇羞,然而这份娇羞却是藏在心里的。万俟临渊听后,心中早已泛起的波澜泛动得愈加激烈,像是快要狂跳出来了一样,他轻轻捻弄着手指尖,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份波澜压下,他道:“既是陛下之言,臣便叨扰了。”
万俟舒望入他波澜晃动的眸里,却是什么话都未说。寝殿内光影摇曳,两人稍作洗漱,便一道宿在了床铺上。睡下之际,那摇曳的光火被万俟舒给熄灭,不多时,寝殿内就变得漆黑无比,深深邃邃,恍若伸手不见五指,这般幽黑寂静环境下,两人彼此呼出来的气息交融在一起,竟是平添了诸多暧昧来。万俟舒到底也是个不安分的,迷迷糊糊要睡着之时竟是伸手抓住了万俟临渊的小手指,万俟临渊原本就热,心跳快速异常,如今被这样抓着他的心跳声就愈发快了,像是要从心口跳出来似的。偏生她还撩人不自知,将小手指握得愈发紧了,万俟临渊就算是想抽出,也抽不出来,只能任由她握着,心跳声砰砰,一声一下,断难停止。没多久,就有一道均匀的呼吸声传入到了他的耳畔,他一垂眸,就见万俟舒已然熟睡,而他夜视能力极好,只一眼就看到了她粉扑扑的脸蛋儿,以及她微张的小唇,小身体也蜷缩在一起,就像是某种小动物一样,看上去乖乖的,也是小巧可爱。万俟临渊看着就觉手痒了,他下意识伸手,在她披散的发丝上轻抚,一瞬就有种柔顺毛茸茸的触感在手上蔓延,转而又蔓延到了他的心中。他眯了眯眼睛,在心下一阵喟叹,黑眸里也盛满了满足。当他也想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什么声音,他愣了愣,再仔细听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那道细细小小的声音是万俟舒制造的,她的小唇一动一动的,好似在说什么梦话。万俟临渊再度愣住,眸中忽而闪现出了一抹微妙的光亮,里面有几分惊愕,更有几分止不住的笑意,他记得他的舒舒是不会说梦话的,可现在她不止说了梦话,表情还这么可爱,那粉扑扑的小脸,真恨不得让人多捏几下。“舒舒也会说梦话了啊。”
黑暗之中,万俟临渊一声轻叹。他现在就是仗着万俟舒睡着,听不到,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他凑上前,突然很想听听她的梦话是什么?她的梦里,是否会有他?万俟临渊俯身轻靠,静静听着她梦中的声音,他的举动很轻很轻,生怕惊动了她,便再也听不得她在说些什么了。起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如同蚊蝇,让人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可渐渐听多了之后,万俟临渊恍若能从她的语言碎片中拼凑出来些什么。他凝神细听,恍然间好似听清了什么,他当即支起身,瞳孔地震。他原是平静的黑眸里,像是出现了一道能划破涟漪的裂痕,裂痕像是无尽的深渊,在碎裂之际,好似能将这世间一切的喜怒哀乐都染入其中,可深渊里更多的却是震惊、无措、再到茫然,像是偷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垂下眸,用染满复杂的目光盯着万俟舒不放。他刚刚听到,她在唤着。——夫君,夫君……她在唤谁夫君,是在唤自己吗?在睡梦之中,是不是出现了他的影子,她是否已经记起来了什么?还是说,这根本就是无意,只是在睡梦中才会出现自己的已经,她根本就什么都未回想起来……?可是,她的脸上明明盛满了甜蜜,就像是吃下了甜蜜不已的甜汤一样,这样染满无尽幸福的面庞,当真一点东西都没想起来吗?他坐于黑暗中,愣愣地盯着万俟舒不放。他一下子想了许多,脑袋里也装满了无数猜测,那些猜测一下就将他的脑袋撑爆,闹得他太阳穴那里肿胀生疼,更是发晕的紧。万俟临渊咬咬唇,随后便伸手在太阳穴上按压,酸胀在得到舒缓以后,他的神思也变得清明一些,他倏尔就想起燕无忧临走前的话。他说,世上本无忘情。一开始,万俟临渊并不晓得这句话到底是何意,他也问过燕无忧,可他并未明说,只是说自己日后或许能明白,这话高深莫测的明显就是不想说,他亦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嗜好,只是初时在意,慢慢就忘了。现下再度想来,总觉里面的深意并非那般简单,甚至还是有关他与舒舒的。世上本无忘情,究竟是何意?此时,万俟舒的唇瓣还在微微张着,那一声声夫君格外旖旎缱绻,仿佛在梦中她就与夫君相会,海誓山盟,最后白首不分,白头到老。见状,万俟临渊眸中的复杂色更浓了些,燕无忧所说之话究竟是何意,是说舒舒喝下忘情后,这世上就没有忘情了?还是说,这世上本就没有能让人把情感忘却的忘情,即便喝了,还是未喝,都不会将心中的那份情感、那个人忘记,能忘却的只能说明那份感情不重要,也可说是演技了得。想至此,万俟临渊猛然看向万俟舒,比起方才他的眼瞳颤动的愈发剧烈。他的眸里有复杂,更有窥探到一点点真相的小窃喜,可那份窃喜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双眸内的亮度淡去几分,一双眼也变得黯淡了些。这不过是他的猜测,具体如何还未得到证实,他也不该这般窃喜,让喜悦迷了眼睛。可他所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些,她的舒舒或许没忘,只是为了让他安心,才会让自己的演技变得如此炉火纯青。在喜悦的同时,万俟临渊心下更多的便是痛心。甚至于是痛不欲生。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的舒舒究竟承受了些什么?喝下一碗根本就不存在的忘情,喝下之后全然没任何效果?可她却只能硬逼着自己去“忘却”、硬逼着将自己所爱之人当成是陌生人、硬逼着自己风轻云淡,好似真的已经忘记,等待着所爱之人去拯救她?那她当初,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如此清清淡淡地问出,“你是谁”的话儿?那她又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四年?这漫长的四年里,她是否也在苦苦煎熬,一边批阅奏章,一边还在挂怀着正在遭受冰封之法痛苦的自己?想到这里,万俟临渊双拳紧握,眸里的沉痛与挣扎多得快要溢出,四年前,他还傻傻以为燕无忧的手中真有忘情,只要喝下那东西,舒舒便会忘了自己,而他就可毫无后顾之忧去往寒冰洞,去遭受冰封之法的侵袭。只要想到舒舒将自己忘了,即便冰封之法失败,或者成功,舒舒都不会记起什么,也不会因此而备受煎熬,只要想到这里,他就会越发拼命。成功了他就可去找舒舒,念着,缠着,护着,帮她把失去的记忆全部找回。若是失败那便失败了,只要她不记得不想起,就可安然活在这个世上,快快乐乐,长寿地过完这一生。他以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现在,直到细想起燕无忧念叨的话儿,他以往所有的想象就此打破,整颗心也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拧紧着,那番酸涩与沉痛就怎样都停不下,断不开。若她什么都记得,那这四年来,她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若她什么都记得,那他冰封之法若是失败,她是否也会决然跟来?若她什么都记得,那她是否在埋怨,为何要四年这般漫长?可这些终究不过是他的猜测罢了,只要万俟舒不肯说,不记得,他便什么都不知,就像四年前一样傻傻的以为,可现在却恍若出现了另外一种可能。万俟临渊咬了咬唇,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然看向了一侧的白色墙面。这处墙面在不起眼的角落,一般的时候根本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也不会叫人发现白墙壁其实另有乾坤,里面还有一间密室。可当时万俟舒却特地跟他说,让他不要进入到这间密室,里面有她分外重要的东西,他当时没觉不对,一口便答应,可现下想来她当时的那番叮嘱并不像是无意,更像是有点儿刻意。刻意的让人想去注意,这面墙里的究竟会是什么。所以,会是什么呢?会不会是他与她之间的东西?那些曾经的珍藏,或是旁的什么……想到这里,万俟临渊原本黯淡的双眸倏尔间便活了,亮得如同星辰一般,好似能将黑夜驱散,将整个寝殿都点亮。他握紧着双拳,突然间就生出了几分想去窥探秘密的心思,仿佛只要将这秘密窥探,他与舒舒之间就会发生转变,或许会再度回到从前,那般恩爱甜蜜的日子。可他在期盼的同时,又希望这世上是有忘情的,舒舒真是把自己忘了,他刚刚所有的猜测都是臆想而已。因为,那般痛苦的事情只要他一人承受便可,舒舒又何必来承受?还是那句话,他的舒舒只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等着他痴缠,百般爱护就好,何必要记着那些让心沉痛,伤怀的事儿?可即便这般想着,万俟临渊还是迫切想要求证,他捏了捏手指尖,又过了会儿才翻身下了床铺,一步步往白墙壁所在的方向而去。他的脚步声很轻很轻,身上也只裹了一件外袍,就怕动静太大会将万俟舒吵醒,不过好在,她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万俟临渊轻舒口气,胆子也变大了几分。眼看着快要接近墙壁的时候,这时,忽有一双小手伸来,直直搭在了万俟临渊的肩膀上——“临渊爱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他轻愣之际,耳边忽而传来了属于万俟舒的声音。有些细细软软的,平添了几分刚睡醒的懒怠和慵懒,听在耳里总是懒洋洋的,却又是分外好听的,可这般突兀出现,又让万俟临渊有少许惊慌。本是应该睡在床铺上的人,怎么突然就下来了?还没脚步声,这么轻悠悠的?万俟临渊轻摩着手指尖儿,面上有浅淡的失措一闪而过,可能是他刚刚太过专注,才会没听到脚步声吧,这么一想,他又是松了口气,随后稍稍调节一番,便是觉得好些了。他侧过身,用镇定非常的嗓音说道:“陛下,臣有些内急。”
万俟舒眸中的睡意淡去了些,她听后,稍有愣神,满心满眼都是狐疑:“当真?”
万俟临渊脸皮厚,点额道:“自然是真,不然,只要与陛下在一起,臣的睡眠就会很好很好,即便动静再大臣也是不会醒的。”
万俟舒听后一阵轻笑,那双好看的眸像是宝石,即便是在这样黑漆漆的寝殿,还是亮得能灼人眼睛。“是吗?”
万俟临渊再度点额,黑眸真挚:“是的陛下,解决完了之后臣还发现这边的窗户未关,觉得有些冷飕,便想着上前来将窗户关上,省得让陛下受了凉。”
说罢,他有些遗憾地看着面前的白墙壁,被发现了,那就不能窥探里面的秘密了,那就只能等过些日子再说。而等待总是难熬。万俟舒听后,就侧眸朝一旁的窗子看去,就见那里的窗子的确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