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舒听后,眉眼轻佻:“羞辱?”
万俟临渊应下,一阵微顿后,颇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他说,臣日日伺候在陛下身边,不像是宫内为陛下排忧解难的大臣,倒是能与曾经宫中的嫔妃相媲美,可却是没有名分的,最后,还感叹着臣是个可怜人。”
万俟笙大致意思都被他说出,可为了让效果更好,他便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确是遭受到委屈了。而他,这个曾经的北国战神,竟是无耻至此。万俟临渊啊万俟临渊,你竟是也有今天。曾经分明就是唾弃这样的告状撒娇,可现下竟是用得顺溜,甚至还更上一层楼。万俟临渊心中唾弃万分,可面上却流露出一副更为可怜模样,嗓音也骤然变轻,想是真的被伤到了,往日的那份活力终是消散了几分。他轻轻拽着自己的衣袍,因着万俟笙的羞辱之言,他双手用力攥紧,手背上的青筋也凸出了好些,瞧着真真是委屈至极了。万俟舒见状,有些惊诧于万俟临渊的委屈模样,心却也被刺疼了一下。她不由得问:“万俟笙真是这般羞辱你的?”
若是真……那万俟笙的胆子也忒大了吧,在铁血皇叔面前竟也敢如此无力,被打一顿是活该,也是轻的,若她是皇叔本人,定会将这混小子扒光衣服掉在房檐上,叫他清醒清醒,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又是不该说的。“自然是真。”
万俟临渊轻叹,嗓音仍旧是轻轻的:“这种事情,臣又如何敢欺瞒于陛下呢?”
在心疼的同时,万俟临渊这样的表情又是难以见到的,她心下免不得又生出了几分趣味,问道:“那临渊爱卿是听了这句话中的哪一句,才会表现得如此愤怒,从而抑制不住自己呢?”
万俟临渊不再细想,脱口而出:“他说臣,没有名分。”
万俟舒愣怔了下,神色复杂。名分的话……好像确实没有。至今为止,不认识万俟临渊的人都以为他真真是象国送来的美男,是专门伺候自己的宠物,若是主人厌了弃了,兴许还会被丢到。可认识万俟临渊的人,自然晓得他是北国战神,兴许还会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趣味……可终究,现下的万俟临渊是真的没名没分的……“临渊爱卿很是在意这“名分”二字?”
万俟舒手托下巴,笑盈盈地问道。万俟临渊大度回答:“臣以前是不在意的,只要陪伴在陛下身边就是臣的荣幸,就是臣这辈子的幸运,可现下突然被笙殿下一句话挑明,臣的美好念想也跟着破灭,跟着被打碎了,笙殿下说得其实很对,臣的确是没名没分的。”
他淡然的嗓音中充斥着酸楚,万俟舒听在耳里,只觉得酸疼在心里。这般日子的逗弄大抵也是够了,是时候让万俟临渊知晓些东西了……她忍耐着,笑着说道:“临渊爱卿想要名分,也不是不可以的。”
闻言,万俟临渊猛然瞪大双眸,他其实不知道万俟舒这话究竟是何意,可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贪婪的想要祈求更多的东西。他就这样用目光灼灼的眼神盯着万俟舒不放,万俟舒也被这样灼热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就是连双颊都跟着俏红了几分。万俟舒就在这样火热的目光下,一字一顿,稳着心跳说道:“再给朕一些时日,朕届时会整理出些东西,临渊爱卿瞧着便知朕的心意了。”
万俟临渊的双眸再度瞪大,还要过些时日啊……可他现下就想知道她会整理出些什么东西来,是有关记忆的,还是有关名分的?他一时想了许多,眸光流动之际竟是比刚才还炙热许多。他虽有几番急切,但也尊重万俟舒的意思,只要是她说的,无论何时他都等着。想到这里,万俟临渊眸中的期待未曾隐去,倒是让唇角的笑愈来愈深了:“好的陛下,无论何时臣都等着,等着陛下给臣诉说心意。”
对上万俟临渊眸中的笑意后,万俟舒心下的那份微酸倒也散去了几分,她也同他一样勾起唇角,顷刻就如漫天繁星,璀璨而明耀。她出声,又给了万俟临渊一颗定心丸:“不会让临渊爱卿等太久的。”
“臣知陛下一言九鼎,臣不怕等待。”
万俟临渊盯着她的眉眼,如是说道。闻言,万俟舒被他眸中的坚定闹得心跳加速,就像是一颗巨石投入了湖底,蔓出圈圈不止的涟漪,涟漪愈大,那份心跳也更加剧烈了。万俟舒下意识捂住心口,悄悄将目光收了回来。万俟临渊的目光还在她身上流连,他的舒舒真真是最好看的,越看越觉心下欢喜,像是吃了蜜糖水似的。就在万俟舒神情恍惚之际,万俟临渊倏尔上前开口道:“陛下,需要臣伺候你就寝吗?”
他的嗓音顿时在万俟舒耳畔边萦绕,她愣了愣,回过神来之际也是点额答应了:“临渊爱卿,那你便来伺候朕就寝吧。”
接着,两人便一道和衣而卧,又在入睡之时彼此依靠相贴,端的是一派温馨,岁月静好。翌日。万俟舒正与万俟临渊,在御花园中的凉亭中喝茶。不多时,万俟笙竟是带着花枝一同来凑热闹了,万俟笙拂开衣袖,一瘸一拐地走来,瞧那跌跌撞撞的模样,好似真的伤得极重。待到万俟笙走近了些,万俟舒眸光轻瞟,也是看到他原本俊美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唇角也破了皮,如今虽说结了痂,但瞧着还是红肿至极的,反正与昨日相比,今日的万俟笙真真是狼狈极了。“皇姐……”万俟笙撩开衣袍坐下,又在稍微靠近之时,脸上受伤的痕迹便肆无忌惮落于万俟舒眼前,再加上他一口委屈的嗓音,真会让人以为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万俟临渊端坐在一旁,连个眼神都未给万俟笙,一派稳如老狗模样。“阿笙,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万俟舒装作不知,佯装惊诧和担忧。花枝不知这其中的万般小心机,一个人高高兴兴喝着茶水,将一切难懂、不高兴的事儿阻隔在外。万俟笙瞥头,暗骂一句没心肝后,才又看向万俟舒,神情好似比刚刚还委屈了几分,他有些犹豫着,眼神闪烁着,似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开口。“究竟怎么了?”
万俟舒半眯着双眸,言语强势:“说出来,朕会为你做主。”
万俟笙下意识朝万俟临渊所坐方向瞟去一眼,桃花眸中迅速掠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笑,也是掺杂了几分促狭在里面。他觉得自己很是可怜,不止被按头打了一顿,反手之力全无,更是无人安慰是个十足十的小可怜,再加之皇叔现在心中定然得意万分,他又怎能轻易叫皇叔如愿呢?万俟笙这才决定扮可怜,也准备先发制人,告皇叔一状。想至此,万俟笙紧攥着手指尖,好看的桃花眸中又掠过了几分笑意,可却在转瞬不见:“皇姐,我被人打了!”
万俟舒时刻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表情变化不停,她也险些笑出声来,直到听到他的话后,万俟舒面上的笑掩不住了,也就悄悄泄露了些,却也没露出明显的端倪来。她忍耐着询问:“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连皇子都敢打?”
万俟笙有意无意又朝万俟临渊那边看去,他心中的小人正在狂跳舞,也在疯狂叫嚣着,他斗不过,治不住皇叔,皇姐总该是可以的吧。看他到时候还敢这般嚣张……!彼时的万俟临渊仍旧端正而坐,他悠悠品茗杯中茶水,许是并未将万俟笙的话听在耳中,放在心上,那般自若神情,就仿佛所有事情都掌握在其中似的,而眼前没个正行,耍小心思的万俟笙左不过是个跳动的小蚂蚁。一伸手,便可捏死。万俟笙心下觉得古怪,可想到皇叔那般刚正不阿,铁血硬汉的性子,那自然不会如他一般撒娇,或是先发制人,肯定挥一挥衣袖,嬷嬷藏在心里了。所以这一局,他万俟笙稳了。万俟笙直盯万俟临渊,道:“皇姐,是你身边的司临渊打得我,昨日他手持宫灯送我们回宫,也不知怎么了,他竟是撩起袖子打了我一顿,而是把我打疼了呢。”
花枝:“……!”
昨晚不是说摔一跤吗?怎么换个人就换个说辞了?阿爹果然说得对,男人心海底针啊。“哦?”
万俟舒挑眉,这才正视了万俟笙,问道:“朕的这位临渊爱卿乖巧懂事,从不会随便打人,你可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惹他不高兴的?”
“怎会?”
万俟笙当即便反驳,一双桃花眸狡猾得像是狐狸,他道:“因着司临渊是皇姐身边的人,我对他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谁成想,他竟是将我按压在地打了我一顿,我脸上的这些伤痕都是拜他所赐。”
万俟舒再度挑眉,反问:“是吗?”
万俟笙忙不迭点头,心想着皇姐定会为他报仇。“可朕却是听说……”万俟舒双眸半眯,漆黑的眼瞳中划过笑意,也划过凌厉,她的话锋倏尔一转,道:“是皇弟你出言羞辱了临渊爱卿,临渊爱卿才会不顾身份,不顾一切将你打了一顿,否则按照临渊爱卿的性子,又怎会随意出手呢?”
“羞辱?”
万俟笙闻言一怔,旋即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万俟舒,又把目光落到了万俟临渊身上:“那司临渊可有跟皇姐说,我说了何等羞辱之言呢?”
那番话实在是掉面子的很,万俟笙才不信皇叔那性子,能面不改色将那番话说出,并且还有几番告状的意思?万俟舒在对上万俟笙的眼神后,唇角上的笑容幽幽的,好似还平添了几番促狭,她道:“临渊爱卿自然是说了,他说,皇弟说他像养在宫里的那种妃嫔,只可惜没名没分跟在朕的身边,实在是可怜的紧。”
顿了顿,她又道:“这番话朕听来也觉羞辱,临渊爱卿听了肯定也是这般认为,因着羞辱他才会不管不顾打了皇弟你,朕理解的。”
万俟笙:“……”什么鬼?皇叔竟是将这种羞辱之言都说了?这般告状,他以前不是最不屑一顾的吗?万俟笙蠕动着唇瓣,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去反驳。彼时,万俟临渊将手中茶盏放下,又作势想跪下请罪,可却是被万俟舒拦下了。在对上她不解的目光后,万俟临渊轻咬住唇角,郑重地道:“陛下,不管因着何等原因,的确是臣打了笙殿下,笙殿下他是北国皇子,臣实在大逆不道,还请陛下责罚于臣吧。”
万俟舒道:“本就不是你的错,朕为何要责罚于你呢?”
说罢,她凌厉的目光随意往万俟笙身上扫过。万俟笙猛然瞪大双眸,眸里染入了不可置信:“………”这便是他铁血冷硬,不苟言笑的皇叔?现下这位弱小无助,还声声示弱的男子究竟是谁?当真是他的皇叔?怕不是易容成皇叔模样的,小怂货吧?他这离开的四年,皇叔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不要变成如此?万俟笙只觉这个世界玄幻不已,恍然恍惚的他呆坐在那儿,一时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变天了,皇叔变成小可怜了……万俟舒窥见他眸光的微烁,以及眼内闪过的不可置信,她又是一弯唇,步步紧逼地道:“所以,若是临渊爱卿不曾跟朕说明的话,皇弟是否要先发制人,届时,还盼望着朕将临渊爱卿给责罚了?”
“皇姐,臣弟没那么想。”
万俟笙舔了舔唇瓣,求生欲极强,“臣弟左不过是想将各种原因说明,毕竟臣弟脸上的伤口是实实在在的。”
不成想,先发制人告状的人,竟是变成了往日那个不苟言笑的皇叔。万俟笙的俊脸紧皱,整个人就恍若吃了苍蝇那般难受,撒娇扮可怜原是他的专属,可现下,皇叔的本事竟是比他还要炉火纯青。啪,他的快乐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