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笙摸着鼻子，实在心虚，他眼神飘忽地道：“哪能啊，我只是觉得皇姐比我更合适，若我接任，只怕会被那群大臣给唠叨死。”
想到那些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声响，万俟笙揉着太阳穴，只觉头大，也疼了些许。“是吗？”
万俟舒眯着眼睛反问。万俟笙忙不迭点头，“自然是真，我何时诓过皇姐了？”
闻言，万俟舒笑而不语，只是用淡静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万俟笙好几眼。他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就这么大大方方被看着，可渐渐又觉她的目光好似能看穿一切，顷刻就让他头皮发麻了起来。万俟笙抓紧着手指尖儿，一双眸飘忽游离之际，忍不住便出声问道：“皇姐为何这般看着我，是我脸上的墨汁还未擦干净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万俟家的人挺有趣的。”
万俟舒勾着唇角，失笑出声，又在万俟笙不解的目光下出言解释，道：“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是人人都喜欢的，亦是人人都想方设法想要夺得的，在此期间，所谓亲情，所谓爱情，所谓友情皆是可以抛弃的东西，他们所想要的只有那个皇位，只有那无上的权利。”
万俟笙静静聆听，没有插话。听到关键处还频频点头，示意她所言不错。说到此，万俟舒一阵失笑，话锋也跟着一转：“而我们万俟家的人呢，却只想着将这个烂摊子往外面送，心里只想着那份自由，和无拘无束。”
万俟笙一字一句听来，不觉伸手在下巴处轻轻摩挲，道：“皇姐所言句句有理，既皇姐也觉这是个烂摊子，那皇姐就疼疼我吧，不要将这烂摊子丢给我了。”
“那你怎么就不疼疼我？”
万俟舒说着，便朝他的方向白了一眼。万俟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能闭嘴沉默，任由气氛变得静默。见他那副装死的死样子，万俟舒在心中哼笑，旋即就在他腿上踢了一脚，道：“刚才的那番话，我左不过是在逗逗你而已，你想接手这个烂摊子？倒是想得美。”
闻言，万俟笙愣住了神，他有些诧异地盯着万俟舒不放，道：“皇姐此言是何意？意思就是说，我不用接手这个烂摊子了？皇姐还是想要自己来？”
说到最后，万俟笙颤抖的声音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欣喜激动，要不是碍于身份，只怕是要在外兴奋地跑几圈吧。见他如此欣喜高兴，万俟舒已经确定，他真真是不想继承那个位子了，万俟舒见后非但不觉欣慰，反而还想轻扯他满是笑意的面皮，让他不要再这般得意了。万俟舒红唇一动，有意想再逗他一逗，道：“谁说我心安定，想要接手这烂摊子了？”
万俟笙听后，原本漾开在唇角的笑忽而一僵，他呆呆盯着万俟舒不放，一时根本就不知该说什么好：“皇姐，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是想将这位子交于旁人吗？”
再之后，便轻托着自己的下巴，道：“这样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万俟舒眉眼一挑，幽黑的眸里满是高深莫测：“谁说我要将这位子交于旁人了？就不能交给自己亲近之人了？”
望入她深邃的眼眸里，万俟笙的心跳了跳，又觉自己危险了几分：“可除了我，还有谁是皇姐的亲近之人啊……难不成，皇姐有意将这烂摊子丢给小毓儿？”
说到此处，万俟笙不觉朝她那儿轻瞟几眼，神情也染着几许微妙，道：“可小毓儿她就是个奶娃娃啊，怎能接手这个位子？”
奶娃娃还未有足够的时间看看这花花世界，就要被压着继承皇位了吗？这也太可怜太悲惨了吧……万俟笙手指尖搅动，着实有些不忍心了，可他这种胸无大志的也无法将小毓儿给拯救出来。“你在胡说什么？”
见万俟笙越说越离谱，万俟舒不觉扶额，失笑着说道：“我何时说过要将这位子传给小毓儿了？她那么小一个娃，我何至于如此心狠？”
见自己又被否定，万俟笙抿了抿唇，着实有些猜不透万俟舒的想法了，他眼一闭，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皇姐，我实在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了，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话吧，省得我担惊受怕，还得胡乱猜测。”
闻言，万俟舒的眼中又落了一点笑意，她道：“除了你我、小毓儿，不是还有咱们的皇叔吗？”
她说得很自然，完全不知自己的话都把人惊死。万俟笙猛然瞪大双眸，极为惊诧地道：“皇姐你刚刚说什么？什么皇叔？”
“你怎么连皇叔都忘了？”
万俟舒无视掉他眸中的震惊，一派淡定自若地道：“咱们的皇叔万俟临渊，如今已是司临渊，更是我身边的临渊爱卿，你说，由他坐这个位子，可好？”
万俟笙眼瞳怔忪，眸里的震惊又是明显了好几分，他以为皇姐失忆了，什么都不知，可现下的情况却是皇姐什么都知道，她这是恢复记忆了？可又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呢？万俟笙惊诧过后，眸中陡然绽放出了几丝惊喜来：“皇姐，你恢复记忆了？可你又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可是把臣弟瞒的好苦啊。”
他昨日打万俟临渊小报告的时候，皇姐不会就恢复记忆了吧？怪不得，她会那么帮着皇叔，原来夫妻两个实在一个鼻孔里出气呢。想至此，万俟笙心里虽然有些许小小埋怨，但想到皇姐能恢复记忆，他这心里面真真是高兴了，甚至于还想外出跑一圈，宣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呢。万俟舒把玩着手指尖，轻飘飘的嗓音跟着落下：“与其说是恢复记忆的，倒不如说……往日的种种我时刻都未忘记，那碗东西我当时并未喝下。”
“………？”
万俟笙再度用震惊的目光盯着万俟舒不放，他实在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出这样的滔天秘密来。那碗忘情她竟然没有喝下。所以，她时时刻刻都记着往日的一切，也记着遭受蛊虫磨难的万俟临渊，更日日为着那样的万俟临渊忧心，伤怀，日日害怕着生死离别。可即便如此，在这样逼人的压迫下，她还是能将北国治理的这般好，这四年来，她所经受的磨难比他想象当中还要多得多。万俟笙唇瓣颤抖，指尖曲卷，他下意识目光投到了别处，一时竟有些不敢去看万俟舒。他疯玩了四年，可她却苦苦煎熬了四年。而他就愈发不是个东西了……万俟笙死死咬着双唇，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既然皇姐什么都没忘，那又为何瞒的严严实实的，还未有跟皇叔相认呢？”
“一开始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万俟舒盯着他的侧脸，浅笑道：“想要看看他追我时的模样，如今觉得时机成熟，是时候该表明心迹了。”
闻言，万俟笙顷刻恍然大悟，桃花眸里也泛起了细细碎碎的笑意。他懂了。这便是他们夫妻之间的趣味嘛。“那皇姐，这四年里你过得怎么样……？”
稍稍的沉默过后，万俟笙薄唇轻启，终是问出了刚刚不敢问的话儿。万俟舒随口道：“挺好的，可心里面难免有所牵挂，罢了……往事已去，现下我们该朝前看，也快点回到正题，说说我刚刚提出来的东西。”
“把皇位给皇叔？”
万俟笙细想，问出了声。万俟舒点额，“你怎么看？”
她把话放到此时来说，就是怕若私自做决定，会让万俟笙心下不痛快，索性摊开来说，也好让她听听万俟笙的意见。“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万俟笙眸里泛起了欣喜的光芒，整个人像是活起来了一般，他掐着自己的手背，生怕自己是做了梦。待感受到那一丝的疼意，万俟笙面上的笑容就更浓，也更真切了几分：“皇姐的这个决定真真是极好的，我们虽说是万俟皇室，但要追溯以往，这北国的江山可是姓“司”的，皇姐将北国的大好河山转送给皇叔，可不就是物归原主吗？”
他说着，心便跳得愈发快，眸光也亮如星河：“所以，这位子由皇叔来坐，是再好不过的了，再加之皇叔的本事，往后这北国还有谁敢来犯啊？皇叔一派兵，顷刻便能将其剿灭了去，朝臣与百姓们深知皇叔的本事儿，又对他极其崇拜爱戴，皇姐的这个决定，他们定然是不敢多说分毫的，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刚还在心中默默说着皇叔的不好，现在他竟是觉得皇叔就是上天派下来的救星。来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他觉得，他的快乐又来了。“你当真这般认为？”
万俟舒忍不住，再度问了一声：“你真觉，这个位子应当由皇叔来坐？”
万俟笙忙不迭点头，只要将这烂摊子送出，他就是快乐的。“自然，皇叔坐上这个位子乃是名正言顺，皇姐你就莫要再纠结了，赶紧将这位子给了皇叔，你也能好好歇息一番。”
万俟笙桃花眸里泛起精光，嗓音微微透着急迫：“皇叔他歇了四年才来找你，总该给他点事儿做做的。”
说到此，万俟笙在心里奸笑着。待皇叔接了那个烂摊子，他就能扳回一城了。万俟舒自然能看清他眸里一闪而过的奸笑，她挑挑眉，愈发明白他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了，为了能快乐地出去游玩，可不得将烂摊子往别人那边丢一丢嘛。她刚才的那番话，可真是戳进了他心坎里去了。瞧他这幅得意，且兴奋的样儿……“不用接手这个烂摊子，阿笙很高兴？”
万俟舒话锋一转，直言询问。万俟笙唇角微透出的笑意陡然一僵，他一口气不顺，险些给憋坏了去，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待到好受些的时候，才出声道：“高兴是自然高兴的，不过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皇叔能帮助皇姐处理事务了，我才如此高兴的。”
万俟舒眉峰凌厉，又在万俟笙身上轻瞟几眼，反问：“是吗？”
“当然了。”
万俟笙眼帘低垂，分外心虚的紧。万俟舒只是轻看了他一眼，并未抓着此事不放，道：“既如此，那我近日就准备下去了，届时，你皇叔当了皇帝，而我就当能站于他身旁，与他齐肩的女子，与他共看山河。”
“这很好啊，皇姐。”
万俟笙完全是赞同的：“届时，皇姐就不用太累，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了，脏活累活就交由皇叔来做，就好。”
万俟舒笑而不语，只是侧眸盯着万俟笙不放。她的眸里又黑又深，更有诡异的幽光轻闪而过，好似在眸里深处藏匿着什么旁的小心思，而这番小心思是对着万俟笙的。若万俟临渊也不肯接手这个烂摊子，那就只能再丢给万俟笙了。当然，这些话她藏在了心里，并未说出。只怕一说出，这小子又会变着法儿，想要逃跑了。“除了这些，皇姐还想再与我说些什么吗？”
万俟笙在心里嬉笑了一阵，又因着逢上了喜事儿，他便放松了几分，整个人瘫在那儿，模样瞧着分外闲适的很。他的脚也不知踢到了什么，面前的桌案竟是被踢歪了些，接着，藏于桌底的一个小东西露出了一角，正在肆意地勾缠着万俟舒的视线。然而，万俟笙却并未发觉，他仍旧如没骨头那般，坐没坐相的。万俟舒的眼眸不觉轻瞟，一下便看到了藏于桌底的那个小东西，瞧着像是一本来自于民间的话本子，许是因着藏匿时慌忙脚乱，那话本子被摊开着，书页上也有好些凌乱的折痕。即便是一本书，看着也是可可怜怜的。在万俟笙还未发觉的情况下，她伸手将这话本子拿起，捧在手中细细看着。果真是话本子没错，上面写着不少民间有趣的故事，其中还包含着不少爱恨情仇，显得内容丰富的很。这样有趣的话本子，即便是她也喜欢的紧，更别说是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