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宁王想起自己事后曾与多人谈起当日在皇家别院听到的乐曲,多人都一致高度赞赏附和那是天籁之音。这证明那天苏姑娘确实弹奏了精妙绝伦的乐曲,绝非他出现什么幻觉。今天她否认那天的事,最大可能是觉得自己唐突,所以不愿意为他弹奏。“苏姑娘,”宁王自以为想明白一切,立时诚心诚意地给她道歉,“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我知道昨天十九惹你不快,今天你肯定没有好心情。你不愿意弹奏乐曲也是人之常情,是我考虑不周。”
“你放心,回头我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母妃,让她好好管教十九;绝不让她以后再惊扰姑娘。”
苏潼:“……”风流才子的脑回路都这么清奇的吗?她真用不着别人替她找回场子。况且,还把状告到贤妃跟前,这显得她多孩子气啊。“宁王殿下,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请——”“我有事。”
宁王一激动就抢话,“苏姑娘,我有事。”
苏潼勉强地将垮掉的笑容再拾起来,警告地说道:“宁王殿下,如果是谈音律的事,那就算了。”
她在现代学那一点古筝乐理,平时关起门来自娱自乐还成。拿到宁王这种级别的大师面前献丑?那就是真的献丑。就算她脸皮厚,她还是要点面子的。“不谈音律,”宁王倒也识趣,看出她面容不悦,立即转了话锋,“苏姑娘博学多才,乃我平日仅见。”
“我今天前来拜访姑娘,除了专程当面向姑娘道谢之外;还诚心诚意向姑娘讨教诗词。”
“那天,苏姑娘所作的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少女,解释道,“就是那首以荷为题的诗,实在让在下甘拜下风。”
“在下枉称什么才子,比起姑娘的才华,简直有如云泥。”
“惭愧,惭愧啊。”
苏潼:“……”“宁王殿下,”她认认真真地解释,“那首诗不是我写的。”
“当时我就说了,那是苏轼的诗,我就是借用一下而已。”
说到作诗,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个所谓的才子能与苏大文豪相提并论?宁王自觉比不上苏轼就对了。这说明他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而不是一味的清高只听得进别人恭维。宁王立即改口:“好,那不是姑娘所作。就是苏轼写的诗。”
“不知今日,苏轼可还有别的诗作?”
苏潼:“……”夏明枫:“……”这家伙莫不是读书读痴了吧?苏潼十分怀疑,就宁王这样的,也配风流才子的名号?宁王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见她沉默不语,又狂热地看着她,非常郑重地再问一遍:“不知苏姑娘可还有苏轼所作的诗句?”
苏潼忽然发觉一个严肃的问题。早知道当日她就不借用苏大文豪的诗了。人家姓苏,她也姓苏。难怪宁王会误会她用了化名。这个一点也不美丽的误会令苏潼哭笑不得,对着诗痴宁王更觉头疼。要是今天她不拿出一首令宁王满意的诗作,他往后是不是还得继续纠缠下去?不行,她得好好想想,找一首能够严重打击他士气的好诗才行。要是能够打击到他再无面目登门就好了。一劳永逸的事,她得谨慎一些。“宁王殿下,好诗好词自然是有的。”
苏潼吸取教训,转动脑子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首名动天下经久不衰的好词。宁王立时一脸振奋,危襟正坐等着她:“苏姑娘请说。”
“咳,”苏潼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下,还特地郑重地声明,“宁王殿下,这首词也不是我作的。”
“而是一位叫辛弃疾的伟大诗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宁王听她念完,整个人都愣愣呆住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词自然是好词,可为什么听起来却让人心头发涩,沉重得提不起一丝喜悦?历尽千帆的沧桑,最后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错过了许多?苏潼见他失魂落魄大受打击,心念动了动,又轻声说了一句:“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愿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头。”
所以,你做你的风流才子;就别再跑来这跟我谈什么诗词音律了。咱三观不合,根本谈不到一块。不谈最好。“许一人以偏爱,尽余生之慷慨?”
宁王满身心茫然,似哭又似笑地喃喃重复。他跌跌撞撞告辞出门,嘴里还念念有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的知己又在哪里?尘世浮沉,兜兜转转,他寻了她经年;如今寻到了,可他懂她吗?“哈,许一人以偏爱,尽余生之慷慨?”
夏明枫静静地看着苏潼,心头同样大受震动,良久无言。心胸却有无数酸涩苦意弥漫涌出。这首词——听起来实在让人心酸得只想落泪。太直击人心最脆弱的地方了。老半天,他垂着眼眸,幽幽长叹:“这词真不是你作的?”
苏潼非常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哥,我已经再三声明,那是辛弃疾的词。”
“许一人以偏爱,尽余生之慷慨;也不是你写的?”
苏潼无奈仰天长叹:“为什么我说实话就是没人信呢。”
“哥,我那是借用;你懂什么叫借用吧?”
“再说,你妹我什么水平,你难道不清楚?”
她与他可以说得上从小到大都住同一屋檐下,她有没有作诗词的才华,他会一点都不知道?夏明枫苦笑道:“有些事,我知道。有些事,只有你自己清楚。”
眼前这个人虽然是他妹妹,可他真说不上对她有多了解。就比如,她那一身的本事,他就不知道她怎么得来的。还有,他从来就不知道她还会弹奏琴筝。如果她突然会写诗作词,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对吧?苏潼心虚了一下下。不过一秒钟,她又恢复镇定。借尸还魂的事,不管是谁,她绝对都不会吐露半分。诡异又惊悚,太吓人了。如果不是发生在她身上,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所以,这个秘密还是一直保留着,直到她死为止吧。“哥,你说宁王他不会再来了吧?”
苏潼不是为了吓退宁王,也不会放这么大的招。夏明枫:“我看他被你打击得不轻,短时间内,他肯定没脸再登门向你讨教。”
“不过……”他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却不肯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