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艾窦结束了和姜妍的约会急急忙忙赶回海湾1号。户主梁川被投诉了,高端楼盘里住着的达官显贵对各种行政规定、法律条文了如指掌,20楼住户弄出的噪音早已超出治安管理规定允许的范围,被投诉是必然的。
从电梯走出,艾窦听到了尚在接受范围内的鸣啸音,可等他打开房门,失去了隔音保护后,那高亢刺耳的爆了表的打击乐听得他缩起脖子。 艾窦像兔子一样弹跳着越过坐在客厅正中心的梁川,朝音控系统扑过去,啪嗒一下按断了电源。他吐出一口气,扭过身面对梁川。梁川面无表情地枯坐着,眼神落寞,然后,他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对一脸困惑的艾窦抽了一下嘴角。 这副样子,让艾窦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次,是他第十七次失业的第三天。当时,天才甜品师已经被海州所有的甜品屋抛弃了,为了生存沦为洗碗工。可就是那份洗碗的工作,不仅一分钱没有挣到,还赔光了艾窦仅有的326块存款。 湘菜馆子的老板批评他,说养只狗也比他能干活。被那么一激,艾窦发狠砸了一池子的碗碟。结果可想而知,要不是遇见梁川,海州他是待不下去了。 当时,他饿了三天,无意中闯入了Sheldon的围墙之内。面试时,他的肚子比喉咙还要积极,一直在抢着表达。梁川客气地请他吃了一顿饭,他见梁川面露愁色,就自告奋勇地陪梁川喝几杯解解愁。 酒过三巡,两个人进入状态。艾窦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细细给梁川描述他在海州三个月的悲惨经历,他没有隐瞒自己的选择恐惧症。梁川当时也露出了这样的笑容,他的脸有一些涨红,含混不清地说: “跟你说个秘密,我的耳朵有毛病。常常什么都听不到,有时候听到了,感觉也不是人间的声音。嗡嗡嗡的,脑袋快炸开。但我能读唇,所以,我要是用了你,不要在我面前嘀嘀咕咕吐槽,有不想让我知道的,背过去说。”艾窦醉洋洋地抓起啤酒瓶,跟梁川碰杯,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是这里有病,你这里没病。”
然后,又像金刚那样捶打胸膛,说:“我身体倍儿棒,你有一咪咪小毛病。”
艾窦憨笑,总结道:“这叫什么?折翼天使,最佳拍档。你就应该用我,我们就该一起携手,共同抵御生活的狂风骤雨。”
正是这句话打动了梁川,让他将艾窦留了下来。 再一次看到梁川露出了可怜的苦笑,艾窦以为他是因为耳朵的问题又难受了,嘴里哎哎呀呀地表示心疼。他坐在梁川身边,把胳膊搭在他身上,说:“你又听不到了?没事没事,好好睡一觉,明天说不定就好了。”
“快一年了,什么都听不到,”梁川和艾窦说了实话,他说,“一点声音也没有。”
“什么?!快一年了?”
艾窦很惊讶,他在梁川耳边大叫一串,不见梁川有反应,他愣成了一尊雕像,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嘟囔,“我说你好端端地,干嘛又要买一台车,还非要带自动驾驶的,就为送个小橘子也没那必要呀。”
艾窦唉声叹气为梁川感到难过,梁川反倒安慰起他来。 “什么都听不到比听到稀奇古怪的声音好,我没事。”
“拉倒吧,”艾窦不信,他没心没肺地戳破他,说,“你要真没所谓,何必坐这里试耳朵。”
艾窦劝他去医院,可梁川不回应。长久以来,他把听障当成一种惩罚,是心头的安慰。今日,之所以会坐在这里试耳朵,只是因为对一件事有了好奇。 “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谁?”
“戚澄,”梁川满怀期待地看着艾窦,问,“她的声音好听吗?”
艾窦扁扁嘴,认真回忆了一番,点点头,说:“还行。”
“什么叫还行,”梁川不满,“你好歹形容形容。”
艾窦盘腿坐着,努力搜罗词汇,说:“她的声音比较柔,挺细的。整体上比小鸡仔儿的调门要低一点,比蚊子的声音要大一点儿……” 梁川垂下眼皮,踹了艾窦一脚。 “嫌弃我!”
艾窦歪在一边,他说,“现在我可是掌握了一线机密的人,对我好一点。”
“说人话。”
“小橘子遭遇了三角恋,”艾窦得意洋洋地抖眉毛,又说,“不过是前男友。你放心,那人对你完全没威胁,小橘子见了他都吐了!唉,我很能理解,天天看你这样的神仙,回头看谁还能入得了眼啊。”
“你见到了?”
“我没见到。”
“你一天到晚干了什么正经事?”
这话艾窦就不服了,他给梁川细数自己每日的操劳。他做出抑郁样,连连哀叹人心难测,队伍难带,他说书屋里出现了离奇事件,刚刚装满的给客人免费品尝的手工糖,平常一个月也消耗不完,近期却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见了底。 梁川对这种鸡毛蒜皮向来不在意,他正要打趣艾窦啰里啰嗦,手机上就弹出了白珊卓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抓着手机看了看,不记得自己最近有预约过心理咨询。 白珊卓告诉她自己将要在下周回国,她转动镜头给梁川看她收拾好的行囊和已经空荡荡的家。 “我的工作室在名盛广场金盛大厦B座,看了地图,离你的书屋应该不远。有朋自远方来,不招待乎?”
从专业的角度上说,白珊卓是心理咨询师,梁川是她的患者,他们之间是不应该有除了咨询关系以外的私交的,但情况又有些复杂。 见梁川出神,没有给予热情的回应,白珊卓放出钩子,亲昵地说:“我可是找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一定值你一顿饭。”
“别这么说,回来再联系。”
白珊卓紧跟着又问:“那找不到房子,能暂时住在你那里吗?”
“不行。”
梁川拒绝得十分干脆。
“开个玩笑,你太过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