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西班牙回来……”
“你什么时候去西班牙?”“明天,”梁川注意到戚澄表情起了变化,硬着头皮说,“明天早上飞马德里,来不及送你上班……” 戚澄的情绪走入低谷,和梁川恋爱以来,她第一次感到生气,她气得背过身快步走远。 梁川追上来,被他拽住胳膊的那一刻,戚澄扭过身,激动地说:“你飞去马德里干吗?也不能说?明天就走?如果不问,你是不是打算直接玩失踪?!”
梁川知道戚澄是真的急了,他感到愧疚。 “什么都瞒着我,是因为我太弱?怕我担心?怕说出来吓死我?”
“别这样,我没有……” 梁川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的关隘无法跨越。可是戚澄被他模棱两可、避重就轻的处理方式激怒更深,她一时冲动,脱口说道:“你没有事情瞒着我?那好,你背过去,回答我问题,别看我!”
深秋寒凉,无月无风,他和她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站着,影子斜在脚边。 梁川望着戚澄,她让他背过去,他的唇角抽了一下,果然,她知道了。 在戚澄看起来,梁川的微笑像在她心头烫了一个疤,她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不已。于是,扑过去抱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疯了……” 见戚澄满眼都是悔意和不安,梁川反倒安慰起她来,他笑得更深,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他摸着她的额头,轻轻用食指弹了一下,说:“这么聪明呢。”
“你别难过。”
“我没事。”
如果戚澄所介意的是他隐瞒的听障问题,梁川反倒轻松了,这种时候,他愿意用听力障碍掩盖自己真正的恐惧。 “我并不为此自卑,唯一的遗憾只是听不到你的声音。你唱歌一定很好听,我深信。”
“不唱歌了,”戚澄孩子一般说,“我讨厌唱歌。”
梁川笑着捏戚澄的脸,说:“傻话,我正在帮你看声乐培训的项目,万一我好了的话……” “会吗?你去看过医生吗?”
“看过的。和你当初失去表情时一样,访遍名医。”
他将戚澄拉入怀中,吻了一口,她的身体像小猫一样柔软,他想就要蒙混过关。 “你要回家待几天?”
“还不清楚。”
“你会不会不回来?”
梁川被戚澄的敏感惊到,凝望着她的眼睛,他摇了摇头。 戚澄没有把要出差的事情告诉梁川,因为怕说出来会打乱了他既定的行程安排。她与他在书屋墙外告别,梁川舍不得松开她的手,他对接下来的旅程有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笑会带来苦恼?”
“什么?”
“上次你说八岁以后就不再哭了,可是逢人就笑也吃了太多的亏。”
“老天……你今天打算气我几次?”
“我想知道。”
面对梁川的纠结,戚澄无奈嗔怪:“你真是个醋精,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将梁川的行为理解成吃醋,戚澄并没有真的不悦,对这种甜蜜的负担,她也倾尽全力地用溺爱去回应。 “那种大坏蛋,想起来就讨厌,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他,放心了吧?”
心被利刃扎中的滋味,梁川尝过太多次了,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鲜血淋漓,那些过去在心上瘀结的疤痕反反复复地被撕扯也不及这一次挨上新鲜的一刀。他的脑袋在一瞬间空了,完全接不上话。 梁川真正害怕的是永远甩不脱过去,他的过去像是超级细菌,只需要一滴就可以吞噬一切,他一直期待着和戚澄拥有一个纯粹的只有未来的新开始。 戚澄眼睛里装着玩笑,她像三岁的顽童徒手捏死一只小黄鸡一样无辜且欢乐,完全不懂得自己做下了什么。 梁川孤独地站着,看着戚澄钻入围墙之内,久久无法动弹。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无限长,像极了他被挤压的精神状态,已经处于崩溃的极限。 他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十个小时,临上飞机前还在犹豫是否应该撕掉登机牌,可是他若是个能够轻松放下的人,就不至于背负过去的枷锁足足十年。 飞往马德里是一场穿梭,他回家的消息迅速在大家庭内传开,仅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们对他很警惕。因为,当初梁川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不再回来。他在家族中的留给别人的印象是说一不二,所以,他的回归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梁川不在乎血亲们如何看待他,他已经从心理上将自己与这个诡异的家庭切割开,并且盼望着存在一个平行时空装载他的过去,他的现在和未来都不要和过去再有交集。 梁川记得自己曾经收藏过票据,最初,父亲带他看世界的时候,他将那些票据当作战利品。不过,习惯之后,就不再执着收集了。他在老宅中寻找那些儿时的藏品,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见他回来,成年的弟弟、妹妹们都找机会来见了他,唯独父亲没有出现。 梁川如愿找到了当年那本票据册子,可惜他的收集癖在十岁时戛然而止,他只用了三年就全然适应了富足的生活,不再把玩乐当成新鲜事。 “你在找什么?”
梁穗站在储藏室门外,她浑身上下都是名牌,继承自母亲的短下巴因为注射了玻尿酸而有了不小的改变。梁道生发家的资本来自于她的母亲,不过,纵是如此,来到西班牙之后,梁道生还是又有了新的女人。梁畦去世以后,他们都从这栋房子里搬了出去,只留下了梁川一个人。 不解梁川的举动,梁穗困惑地问:“你回来干吗?”
“爸爸在哪里?”
“你已经成功把自己变成了爸爸最讨厌的儿子,他躲你都来不及。”
“我要见他,有几句话问他,问完就走。在这里待久了,你们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梁穗打量他,盘算了一会后回答:“他不在马德里,在酒庄,你要去趁早去,下一站去哪里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