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王嘉林度过了三十二岁的生日,他在部门为其准备的生日会上祝愿博克斯早日上市成功,并对团队中的骨干力量许诺将在员工股权激励计划中为他们争取最大的权益,26楼半个工区都因他而沸腾,那一张张仰望他的脸孔,将他像王一样尊着。
王嘉林进入职场十年有余,心境大有改变,眼前的虚华带给他的成就感早已不如从前。时间的齿轮滚动向前,入公司的新人也比他小了十岁,代沟宽得无法弥合。二八定律适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时期和任何地方,新人源源而来,却鲜少有人能被他看中。 王嘉林觉得当下的年轻人成熟期至少推后了三年,书念得越久越找不到目标,进入职场一个比一个稚嫩,动不动就谈权利,为懒惰找借口。就像那个坐在戚澄身边,头发像触了电一样飞炸的姑娘,别人同她玩笑,说股权激励与她有何相干,她竟然乐呵呵地说:“狗腿一下不行吗?这么认真干嘛?”真是恬不知耻。 还有坐在戚澄身后的永远在耳朵里塞一副耳机,不在任何工作会议冒头,来了几年都像个透明人一样的小伙子,大好青年不在职场拼命,王嘉林深为鄙夷。 不过,马克后来告诉他,那个小伙子是海州一家举国闻名的流浪猫救助组织的发起人之一,上过自媒体采访,有不少拥戴者。 王嘉林只觉得自己老了,年轻人在想什么,他越来越弄不明白,尽管在年岁上,他也相当年轻。 裸心会上,连内向的戚澄也开口唱了歌,他几乎惊呆。她的声音轻柔灵动,歌声唤醒了在怀中熟睡的女儿,可惜,他并不喜欢音乐,从未听过她唱的那首歌,似乎除了争名逐利,他并没有爱过这个世界。 隐隐的,王嘉林觉得自己在打一场必输的仗,尽管心有不甘,但是,他的理智在承认,那个叫梁川的男人所拥有的,他狂奔半生也比不上。 王嘉林接触过不少精英,有钱又有趣的不在少数,就好比肖一河,谈起艺术品那如数家珍的模样连他也不能不服。 他牺牲了自己的一切,舍命朝那个群体靠拢,可是,却也察觉到他们并不曾看得起他。 所以,他是相当矛盾的,一方面厌恶精英,一方面又在努力穿上精英的外衣。 他想要停下来反思,可是,生活不让他停下,一切都好像由不得他。 从“心曰心理咨询中心”回到博克斯,王嘉林和外出办事归来的戚澄撞了个正着。为了修补错误,挽回形象,他听从白珊卓的建议,已经有很久没有单独与戚澄在一起待过了,但他无法忽视她,开集体会时,没有人知道他在走神——他与她共处一室,然后想她。 戚澄对王嘉林仍旧畏惧,见面点了头,她犹犹豫豫地钻入电梯,选择离他最远的角落站定。 刚刚那一照面,王嘉林就瞧出她近来过得很不错,气色好得像一朵盛放的桃花,不像前一阵子,她总是浑身倦怠,面目苍白。 “其实那句话没什么不好的,很有斗志。”
王嘉林望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口与戚澄说话,他说,“你应该从那句话里吸取正向的价值。我跟你说过的,依靠谁都不如依靠自己,泡沫是好看,可迟早会碎。”
王嘉林一说话,戚澄就本能地警觉,她绷紧身体,竖起耳朵听。见王嘉林还记得住她在古堡酒店里谈及的“奇遇”,并且以师者的语气提点她,戚澄虚心地说:“好的。”
“好什么?”
王嘉林扭头,视线从肩膀滑出去盯了她一眼,又说,“知道该做什么,就要行动起来。”
“嗯,知道了。”
戚澄回答,“我会努力的,谢谢您。”
王嘉林的心胡乱地跳,他把手插进兜里,用深而缓慢的呼吸去压抑内心的冲动。 26楼转瞬到了,戚澄一边道别,一边快步走出去。王嘉林按下电梯按钮,阻止电梯门的关闭,他目送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才放开了手。 电梯门合拢的一瞬,王嘉林垂头叹气,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也自认为不是个小人,可是,怎么就是放不下拥有她的念头? 路过马克的工位,王嘉林停下脚步,问:“去世遗文化交流大会的名单定下来了吗?”
“早定下来了,后天他们就出发了。”
“把戚澄加进去。安排好以后,你跟她说一声。”
马克愣了愣神,他快速消化了这个临时的突兀决定,立刻开始和行政的人联系,催促他们快点把戚澄的差旅行程安排上。 马克的电话几乎是和商旅飞行提醒一同抵达的,戚澄茫然地问:“怎么突然安排我出差?”
“多好的机会,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了。”
“是,”戚澄攥紧电话,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又实在无法不多想,她小心翼翼地追问,“同行的都有谁?”
“已经把你拉到群里了。”
马克说,“有问题你和负责会晤的裴丽沟通。”
戚澄打开群名单,找了一圈没有看到王嘉林的名字,她追问:“老板不去吗?”
“去不了,老板和肖总要去日本参加潮玩大赏活动。”
听马克这么说,戚澄才放了心。世遗交流大会是个香饽饽,被安排进这种规格的出差团队,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因为心系着梁川,他有心事,她就无法欢喜。 晚上,梁川照例来接她下班,可是笑颜勉强得让戚澄难受。 “梁川,你不开心。”
“没有。”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戚澄停下了脚步,这一次,她在梁川的面前失去了表情。她笑不出来,也装不出来。梁川在闪避眼神,戚澄看得真真的,她觉得,他们之间不该如此。 “我们能谈一谈吗?”
“等等好不好?”
“等什么?为什么要等?”
戚澄很困惑,她眉心打皱,说,“梁川……我究竟该如何爱你?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离你好近好近,有时候,又觉得离你很远很远。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对我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