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淳出局后,姬墨望向苏槿樨,静静道:“云破月来花弄影。”
苏槿樨也答得飞快:“花褪残红青杏小。”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就在众人猜测是不是殿下想不出来了的时候,姬墨缓缓勾了唇角:“误惹梨花当白雪。”
众人松了一口气。他们当然是站在殿下这边的。苏槿樨眨了眨眼睛:“醉卧花间酒一杯。”
姬墨笑意扩大,从容淡定:“梅花落砚染墨香。”
“公子红妆赏花朝。”
……两人你来我往,毫不犹豫,一气呵成,不时冒出绝妙佳句,精彩纷呈。围观的人都聚精会神,感叹自己不虚此行。赵佳音已经听的目瞪口呆,她喃喃自语:“可真厉害,这些诗句,我都闻所未闻。”
一旁的柳狂歌听了,轻笑道:“你当然是闻所未闻了。”
赵佳音以为柳狂歌是讥讽她,正打算驳回去,只听他又道:“因为他们,都是现作的。”
从“误惹梨花当白雪”起,两人的诗就再也没有用过前人的,全部都是临场发挥。“竟是现作?!”
赵佳音表示震惊。这两人完全没有思索的时间,若真有,那也就是对方念完一句诗的时间内,他们就得想出一句来。日影流移,盘中餐都渐渐凉了。激烈的对决让众人都紧张起来,两位当事人却一派平静,不见半点慌张。姬墨刚念完一句“不染人间桃李花”,苏槿樨却没有立刻跟上来。要分出胜负了么?无不屏息以待。苏槿樨垂下眼眸,长街轻颤,哑口无言。终是抬眼笑道:“妾拜服。”
果然是殿下赢了。却也没有人敢小觑苏槿樨。能够和殿下过招这么久,他们之中无人能做到。什么不通文墨,根本就是饱读诗书。酒宴过后,还有踏青。这时便是自由活动,有意的男女可以见上一面,聊上几句,当然,身边都是有小厮丫头跟着的。姬墨与苏槿樨自是不必与他们挤在一处的。虽然有许多人想要上前毛遂自荐,但就这么凑到殿下眼前无疑是最笨的方法。而殿下,只欣赏聪明人。春风拂面,杨柳依依。赵佳音百无聊赖地站在一颗树下,没有人靠近她。他们看不起她,她也同样瞧不上他们。一个个娇滴滴的,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真有人打进来也只能做刀下亡魂。若真是知书达礼,像那个太子妃一样让她心服口服也就罢了,偏偏这儿一帮子绣花枕头,武不就,文也未必多成,也就写几首酸诗附庸风雅而已。要不是爹催婚催的紧,非要逼她来这儿找个如意郎君,她也不会来参加这什么劳什子宴会。“赵姑娘。”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赵佳音一跳。她很快镇定下来,纳闷这个男人的靠近她竟然没有察觉到。柳狂歌微笑:“在下……”“不用说了,我认得你,景国公的儿子,刚刚还在作诗里差点夺了魁首,也跟我说过话。”
赵佳音说的很直白。她一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柳狂歌一噎,从善如流道:“姑娘方才的剑舞甚是精彩,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结识。”
赵佳音仔细打量他,生的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脚步稳健,骨骼紧实……“你是习武之人?”
虽是问句,赵佳音已然笃定。“是。”
柳狂歌没有隐瞒,也无需隐瞒。“这倒奇了,景国公是文臣,却生了个习武的儿子。”
赵佳音挑眉,“你莫不是觉得国公之位传给了你大哥,你就想走从军这条路罢?”
这女子,除了对诗书不太有兴趣,别的地方都很聪慧。柳狂歌颇为意外,也干脆承认:“是。”
赵佳音被他的干脆愣到,冷哼一声:“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姑娘已经年满十八。”
被戳中了痛处的赵佳音恼道:“与你何干?”
十八岁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她迟迟不嫁,已经让怀远将军府成了个笑话。明里不说,暗里的指指点点还少么。什么“怀远将军英明一世,偏偏妻子早亡留个女儿又粗鄙不堪,整日在军营里与男人厮混,难怪嫁不出去,也不知亡妻地下有知会不会被气活过来”……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不能不在意英明的父亲因此蒙羞,不能不在意逝去的母亲不得安宁。“姑娘,你看我如何?”
“你不就是……”赵佳音反应过来,“你想娶我?”
“你十八而未嫁,我二十而未娶。都算是没人要了,你看,不如咱俩凑合?”
柳狂歌扬眉。赵佳音的确有些心动。女子的婚姻从来都不能自己做主,比起洗去赵家的污名,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又算什么?她不想她父亲半生戎马最后还要为她操心。她清楚他的目的。他想从军,而她的父亲会给他许多帮助。但她不亏,嫁给他能让醴城里的流言通通闭嘴。她赵佳音不仅嫁了,还嫁给了景国公的儿子。柳狂歌,从身份,样貌,才华,都是个优秀的人选。可是……“景国公会同意?我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我自有办法。只看赵姑娘答不答应。”
赵佳音没有思索很久:“好,我答应你。”
柳狂歌一笑:“那么,择日景国公府会到将军府下聘,在下,静候佳音。”
……柳絮飘摇三月天。姬墨与苏槿樨站在树下,白衣红裙,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槿樨,你让我惊喜。”
姬墨轻声道。苏槿樨说:“不及殿下才情。”
姬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忽而伸出手,抚向苏槿樨的头顶。苏槿樨下意识想退后一步,被他轻轻拉住。纤长的手伸了上去,垂下的衣袖拂过她的脸颊,她似乎嗅到了淡淡的墨香。得泡在书卷中多久才能沾染这一身书卷气,而上过战场的他,这双手曾经又沾满了多少洗不去的血腥。姬墨从她的青丝间拿下来一片柳叶,温柔道:“有叶子。”
那浅浅的一笑,比春风还和暖,比杨柳还柔情。无论他的过去怎样,这一刻的他无比干净。苏槿樨愣愣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