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樨靠在床上，望着门口的方向良久。莲生的突然离开让她不解，但她没功夫细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担心言兮的安危。窗外的夜色一点点沉下，就如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还没有回来。直到天完全黑了，她勉强下了床，走到桌边，点燃了一根蜡烛。然后她从琵琶袖中拿出盒子，妥善藏好。她是可以行动的，只是短时间内用不出武功。催眠这本事够好用，相应的也要付出代价。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她的愁容，苏槿樨眉头紧锁，按捺住不安稳的心。不知过了多久，一根蜡烛燃烧完的时候，苏槿樨又点燃了一根。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出墙上两个人的影子。苏槿樨看着墙上的影子，手中的动作顿了一瞬。不是言兮。身后的人发了话：“你可让本王好找。”
这声音……苏槿樨记得。她今日在鸳鸯阁碰上的离王。她没有抹去离王的记忆，又露了真容，这张脸又被许多人见过，被找上门也不奇怪。……莲生公子说的没错，她太莽撞了。今日因为关心则乱，她做了不少蠢事。先是只身探七楼，再是强硬问莲生。都是急于求成，不计后果的昏招。现在七楼里的主人找上门来，她却是没有办法招架，也没有能力再发动一次催眠了。真是惹了麻烦。苏槿樨觉得自己实在没用。言兮不在身边，她没法冷静。她应当相信以他的本事会没事的，可今日，她的心慌了一天了。她不曾转身，镇静道：“离王。”
离王冷笑，今日之事，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这个女人的命，他没有打算留。他不想多废话，直接一剑刺了过去。苏槿樨本能地躲避，但因为身体的乏力，她连躲都躲不过去。就在剑快要刺穿她肩膀的一瞬间，一道身影极快地从窗外翻进来，一掌击翩离王的剑势，夺了他的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离王的左肩。这一系列的动作极快，快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离王闷哼一声，他自诩也是当世高手，却敌不过眼前人的一招。来不及思考对方的身份，离王果断选择跳窗逃跑。来人没有追击。在离王逃跑后，他才如释重负般，撑着剑半跪了下去。他一直都是强弩之末。不然那人差点伤到槿樨，他绝不会如此轻饶。“言兮！”
苏槿樨看见姬墨回来，脸上先是一喜，见他虚弱地半跪下去，又是担忧与疼惜。姬墨撑着剑半跪在地上，长长的墨发垂下，即便是这么狼狈的姿势，也依然清贵优雅。她半蹲下来扶着他，搀扶间发现他肩上的伤口。她指尖微颤，没有说什么。苏槿樨尽管自己也很乏力，也还是很努力地把他搀到了床上。姬墨的衣裳还是早上离开的那一身，非常干净。可他的身上，却有伤。苏槿樨紧张道：“你伤到哪儿了？”
她怕他的身上，还有她看不到的暗伤。姬墨没有血色的唇角微扬，那是在安慰她：“无妨，只有肩上这一处。”
苏槿樨不放心，扯开了他的衣裳。胸膛上大片雪白的肌肤，并没有一丝伤。姬墨别过头，耳根有一缕红。“说了只有肩上这一处，还能骗你不成？”
他轻轻道。苏槿樨凝眉：“若只是一处肩伤，你如何虚弱成这样？”
他不在意道：“方才刺伤他左肩的，就是这只手，牵动了肩上的伤……有些疼。”
他抬头，出尘若仙的容颜上露出一丝清冽的笑：“现在不疼了，不用担心。你别皱眉。”
“你用另一只手抵挡不就好了，偏偏要用这只手，你傻不傻？”
苏槿樨嗔怪道。手上的动作是一定会牵扯到肩上的伤口的。姬墨伤的是右肩。苏槿樨刚刚看得清楚，姬墨明明可以用左手夺剑，偏偏选了右手。他这样的高手，左右手使剑都能流畅自如，不存在什么顺手不顺手。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用右手？“我不傻。只有用右手，才能刺穿他左肩。用左手只能伤到他右臂。”
姬墨认真道。苏槿樨还是不明白：“……有区别么？你伤人还要挑部位？”
“当然有区别了。”
姬墨声音轻下来，“我若是来的不及时，被刺穿左肩的人，就该是你了。”
他说：“我当然要还回去。”
原来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苏槿樨半晌无语，她翻出药瓶：“我给你上药。”
姬墨的衣裳半褪到胳膊处，白皙的肩膀上一道深深的印记，还没止住血。苏槿樨看得心疼：“怎么伤到的？”
苏南安竟能有本事伤到他？“被剑伤到的。”
姬墨似乎不想多提，“你呢？”
“我什么？”
苏槿樨上药的动作微顿。“离王的武功虽高，但你也能一战。可你没有，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隐情。”
姬墨侧首，“你今天去哪儿了？”
苏槿樨的关注点偏了：“你知道他是离王？”
姬墨：“……他又没易容，我当然认得。”
也是。苏槿樨默默想，她今日果真是傻了。苏槿樨思考着从何讲起：“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姬墨做洗耳恭听状。“比武大会上遇见了师兄，也就是长安公子。”
她说，“他赢得了碎片，可又在私下交给了我。”
姬墨眼中有微讶。“长安公子交给了你么？看来，我的方法倒是用不上了。”
苏槿樨好奇：“你说过，你自有办法让碎片回来。虽然现在有了师兄直接相赠，你的方法没用上，不过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方法？”
姬墨却只是笑着摇头：“佛曰，不可说。”
苏槿樨：“……你什么时候也玩起这套！”
她终究是没追问，毕竟她要说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我遇上师兄，本想请他帮忙医治你的病。可他今日在擂台上消耗过大，恐怕是不能了。但他与我约好，十月扬州武林大会时能够再见。”
苏槿樨言语间是由衷的喜悦，“言兮，你听到了吗？我找到师兄了，他很有可能会治好你——”姬墨看着她的笑，也淡淡笑了起来：“嗯，我很开心。”
那一丝浅淡的笑，温柔而隐忍，绝美而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