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1日,礼堂。
新中国成立的仪式在今天早上于天安门举行,亦舒身为国际联盟的总主 席和闻名世界的外交官自然被邀请前去观礼。 当天她拒绝了站在天安门上的机会,而是跟着平民百姓们站在一处,仰望着繁华的北京城。 人人脸上皆是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恍然间她好像看见了傅斯年的脸,他在对他笑。 亦舒自嘲的笑笑,转身回到了公馆,却看见门口站满了翘首以盼的人们。 是了,七年以来,她每一个月都会在公馆的礼堂里举行演讲,如今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她穿过人群,站上台子,拿起身旁早已备好的酒杯,道上了满满一杯上好的烈酒。 莫名的,她觉得身边景色变换,周围事物模糊不清,隐隐约约。 而她在氤氲中,仿佛看到朱红大门前十里洋场,砌红堆绿;门后是纷纷扰扰,灯红酒绿的戏台高筑...... 门前,是白骨成堆,狼烟满天的烽火山河。 看见硝烟四起,鲜血如鹅毛般四处飞溅。 时光回溯,她好像看见了初遇时的傅斯年,听见他叫她的名字。 亦舒,亦舒,亦舒...... 一声又一声... 欢喜的,愤怒的,懊悔的,无奈的...不甘的。 她站在高台之上,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道: “纵然将身死国灭,我们依旧横刀向前; 纵然身似浮萍,蚍蜉撼树,然,一身傲骨,宁死不屈。 从前,我们是逐梦者,如今,我们要做自己的筑梦者。 望千秋万代,国泰民安,黄河水清,沧海波平,凡我国土之上,望乡间百里炊烟不断,人间烟火千里绵延。”亦舒抬眸看向身前的众人,缓缓道:“这一杯酒,敬所有为我中华鞠躬尽瘁,可悲不可笑的....故人们。”
她的手一倾,杯中的烈酒尽数倒入脚下的地毯中。 台下的年轻人纷纷红了眼眶,傅晟恒率先起身,一声一声的掌声响起,直到整条街上都响起了掌声。 亦舒看向台下的众人,一路从礼堂到了门外,由门外辗转到了街上,不知不觉整条街上已经站满了人。远处的人踮起脚,拼命往里看去。 突然间她就笑了,眼眶一热,她仓皇转身,不想让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可眼泪却从眼眶中奔流而下。 斯年,小瑜,西泽...... 你们看见了吗?这世间从来都没有什么独醒人,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中,你们身后已经站满了人。 ———————————————————————————— 建国当天,傅晟恒去了郊外的墓园,这里埋葬着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见过顾西泽和唐瑜,他穿过小路,他来到了傅斯年的墓碑前,却诧异的发现他的墓前布满了大大小小数百束花。 百合,雏菊,向日葵...... 傅晟恒怔然,却看见每一束花上都放着卡片,写着名字。 王子儒,薛谦,张崇.... 他恍然明白过来,这些都是当年他资助的学生,七年后,在新中国成立的这一天来看他了。 傅晟恒习惯性的用手擦了砸墓碑,缓缓放下了一束鲜花,一坛酒。 他看着墓碑上傅斯年的照片,轻声说道:“今天新中国成立了,你的愿望完成了。”
傅晟恒看向远处台阶上站着的亦舒,再次说道:
“看啊,她活成了你的样子,替你将没有完成的全都做完了,甚至做的比你要好。”说着,站起了身拍了拍那墓碑,就像当年他拍着傅斯年的肩膀,“我下次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和捧着一束百合的亦舒擦肩而过,点头致意,默契的没有出声。 等他的身影渐远,亦舒终于鼓起了勇气踏上了台阶,站在了傅斯年的墓前,看向一束束的花,犹如花海将它围绕着,驱散了所有的孤寂。 亦舒心中酸涩,将手中的百合放在了傅晟恒的雏菊旁,缓缓靠着墓碑坐了下来,犹如当年靠在他的怀里,只可惜再也没有一双温暖有力的长臂将她环绕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发出巨响。 亦舒抬头望向远处,北京城的烟花终于还是绽放了,她也终于完整了当年的承诺。 时光凝固,恰逢烟花划空而过,散落漫天繁星渔火。 斯年,你可要等等我…等我去找你,此后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 天空中照耀着红色土地的金色太阳,耀得人睁不开眼来。 ——— 亦舒讲完了故事,傅凌愣愣的看着他,呢喃道:“那傅爷爷如愿了。”
亦舒一笑,透过窗户看着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是啊,他如愿了。”
“你傅爷爷还在的时候总是说,‘我们仍需同生命的慷慨与繁华相爱,即使岁月以刻薄与荒芜相欺。’ ” 门口,傅晟恒沉沉的开口。 “曾祖父。”
傅凌叫道。
亦舒笑了,“阿凌,你要牢牢的记住这句话,这是你傅爷爷留给你的至真名言。”傅凌点点头,尚且稚嫩的脸庞时已经有了当年傅斯年的影子。 傅晟恒和亦舒一是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年幼的斯年。 此时正值秋末,江南细雨微风,年年如斯。风卷起潮湿的书卷,墨香淡淡,恍若隔世。 不知身处山海另一边的傅斯年,是否安好? ——————————————————————————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出自《六世达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