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仵作答道:“这自然是记得的。”
“那他可有说,是谁要你这么干的?”
张仵作摇了摇头,“小人也这么问他了,但他却叫我不要多问,拿钱办事就可。”
“是小人无用。没能探得,更有用的消息。”
庄幼清抬了抬手,顺口改了,对张仵作的称呼。“张伯,不必如此。”
“您能将这张纸条,拿给我,幼清已经很感激了。”
听到庄幼清的,那一声“张伯”,张仵作愣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大小姐,您无需如此称呼小人,更不用对小人说什么敬语。小人身份微贱……实在是……”“您与我父亲相识,又是我的长辈。这一声‘张伯’,您受得起。”
“更重要的是,我也有求于您。”
庄幼清浅浅一笑,张仵作躬身作揖,“大小姐,您只管说。如果是在小人,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小人一定尽力帮您。”
庄幼清的视线,越过张仵作,投向了横在茅草堆上的尸体。她压低声音,问张仵作道:“张伯,您可有看过那尸体?”
张仵作向后瞥了一眼,“不瞒小姐说,在来的路上,小人确实偷偷瞧了一下。”
“那尸体的情况如何?”
张仵作略一皱眉,“这,说来也怪。这尸身还是软的。”
庄幼清皱了眉,“软?尸体是软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哦。”
张仵作摸着胡须,向庄幼清解释道:“这一般来说,在人断气的六到八个时辰之后,人体的各部分会变得僵硬。”
“小人听义庄的人说,这姑娘是昨晚咽的气。按道理,尸体应该出现尸僵了。”
庄幼清蹙了眉,“那如果尸体,没有出现尸僵,都代表什么?”
“尸体尚未出现尸僵。就说明此人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六个时辰之内。也就是说,此女子有可能是,在今日丑时至寅时之间,才断了气的。”
张仵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也只是小人的推测而已,做不得数的。”
“一切都要,等验过尸身之后,才好下论断。”
庄幼清略一颔首,“那就有劳张伯了。”
张仵作拱手,“这是小人分内的事。这验尸过程,十分血腥,大小姐不必一直盯着,可以在外等候”庄幼清没有拒绝,张仵作的提议。她确确实实,不太能接受,过于浓烈的腥臭味。张仵作从肩上,挎着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块厚厚的,白色方巾。张仵作给庄幼清介绍,“这是特制的面罩。戴上之后,尸臭味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说完,张仵作便将那面罩,覆上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又扯住,面罩上的绳子系紧。“小人去了。”
“有劳。”
话音落下,张仵作便端着油灯,走进了草棚。此时天色已暗。虽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距离稍远一些的景物,已经难以被看清。为了方便张仵作验尸,庄幼清吩咐那小厮,去多寻了几盏油灯。小厮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搜罗了五六盏油灯。油灯逐一被点燃。火苗微晃,烛光交映,张仵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低着头,一点一点地,揭开了,覆盖在尸体之上的白布。…庄幼清站得,离草棚不远。得了赏钱的小厮,十分殷勤地,给庄幼清,端来了一把椅子。庄幼清坐下后,目光便一直,落在草棚内。那丫鬟的尸体,被张仵作,和草棚的围栏,挡去了大半。但庄幼清还是看到了,她那耷拉在地上,没有一丝一毫血色的手。死气沉沉的。庄幼清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之间,血腥味像一张无形的大网,铺天盖地的,笼向草棚的四面八方。站在草棚外的小厮,皱着眉,抬起手,用衣袖掩住了口鼻,小声嘀咕着抱怨。“这味道也太冲了。”
血味掺着,难以描述的腥臭,这实在不好闻。但庄幼清硬扛着,沉眸观察着草棚内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四周的气温,也逐渐降了下来。夜深露重,带着湿寒的水雾,覆上了庄幼清的皮肤。她伸手环抱住了双臂,调整了一下坐姿。一阵寒风吹过,那小厮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他斜眼撇向,背靠在木椅上的庄幼清。后者身形端正,好像感觉不到寒冷一般。想起庄幼清,赏给自己的那些银钱,小厮眼珠一转,巴巴地,凑到了庄幼清面前。他摆出讨好的神态。“大小姐,这夜里寒凉,您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您放心,这边有什么消息,小人一定立刻禀报给您。”
“不用了。”
庄幼清拒绝得干脆。她扫了,那满脸堆笑的小厮一眼,淡淡道:“这里不用你了。你且回去吧,今日辛苦了。”
小厮愣了一愣,讪笑道:“可,可是,金夫人她说了,要奴才在这看着,免得……”庄幼清冷冷地,打断了那小厮,“你是听不明白,本小姐的话吗?”
说话间,庄幼清慢慢侧过头,扫过那小厮,后者被看得脖颈,凉飕飕一片。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小人这就滚!”
话音刚落,小厮朝着庄幼清,拱了拱手,然后拔腿就跑。…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张仵作忽然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看向还在外头等候的庄幼清。他一边解下,戴在脸上的面罩,一边向着庄幼清走去。“大小姐。”
张仵作向着庄幼清行礼。“小人已将那尸体验完。”
“结果如何?”
张仵作抬起头,回答道:“此女子,是经脉错乱而亡。”
“经脉错乱?”
意料之外的结果,庄幼清皱了眉。张仵作解释道:“医者为人治病时,会使用针灸之法。而这针法玄妙,可救人于阎罗,亦可杀人于无形。”
庄幼清:“总而言之,这丫鬟的死因,不是仗刑,对吗?”
“是的。”
张仵作想了一想,还是说出了口。“大小姐,请恕小人直言。这分明是对您的蓄意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