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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柳爸柳子牛(1 / 1)

第十六章柳爸柳子牛

“伯伯好,刚是我在跳。”

姚舞迎到门口,不好意思地说,“我太激动了。”

“爸,他是我朋友,一中的宋琦同学。”

芙蓉做着介绍。

“柳伯好。”

宋琦躬身行鞠躬礼。

柳爸不理会其他,他的注意力被案上工整的小楷吸引。

柳爸看了一会儿《劝学》,眼角余光扫到架着两只笔的笔枕,抬手测了一下放笔顺手程度,发现笔枕与案几边书写者的距离不适合自己,自然,小静更不顺手,便问,“小静,不是你写的吧?”

“老柳,你不是不知道,我从不摸毛笔。”

三妈刘晓静挽起柳爸的胳膊,“是小蓉的这位宋琦同学写的。”

“你?”

柳子牛吃惊抬看向高他半头的宋琦。

“柳伯好。”

宋琦再次深鞠一躬。

柳爸打量片刻宋琦,便又低头看起竹纸上的《劝学》,这次是目不转睛了。

“老柳,点评点评。”

刘晓静仍挎着柳爸的胳膊,向芙蓉和姚舞看了一眼后说,“你点评完,我告诉你一个奇迹。”

闻言柳爸更认真地看起宋琦的楷书来,书房一下变得安静,落针可闻。

良久,柳爸开口,“首先是整齐,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等距,给人一稳定、庄重的视觉效果。笔法给人笔力刚劲之感,点画提按转折,婉转流丽,飘逸潇洒,藏而不露;结字的宽窄、长短不同的造型产生局部参差变化,使整齐一律而不呆板拘谨,严谨且内敛;章法嘛,略有些惜纸如金之感。但无伤大雅。总之,通篇无任何不和谐或单调之弊。”

柳爸点评结束,又补充一句,“就是奋笔苦练八十载的权老,也不过如此。”

“柳伯,过奖了。没那么好。”

宋琦没想到柳爸一点儿不吝啬溢美之词。

“不是你柳伯不想找缺点,是实在没找到。”

柳爸笑说,转头问小静,“那个奇迹是什么?”

“小蓉。”

小静一笑,看向芙蓉。

“你说。”

芙蓉一捅身边一脸兴奋、手舞足蹈的姚舞。

当柳爸的目光依次从几人中流过到姚舞时,姚舞开始了她的动作表演。

只见姚舞来到宋琦写的字前,撸起双袖,双手虚握双笔,右手从《劝学》第一个字向下,左手从最后一个向上,同时抖动起来。

“双手同时书写?”

柳爸惊呆了,扶着姚舞双肩将她挪开,拉过椅子,端坐,重又认真审视起《劝学》,企图从中找出双手正反向同时书写的蛛丝马迹。

少倾,柳爸起身,失望地笑了。

“青出于蓝胜于蓝。此言非虚。小静,把你的黄宣拿出来,让小琦写。”

柳爸笑得很豪迈。

“好。”

小静脱了鞋,在芙蓉、姚舞的帮扶下,站到椅子上,从书柜上面取下一个一米多长的纸筒。在芙蓉姚舞的帮忙下,打开筒帽。一卷明黄色的宣纸露出半截真容。

“前朝的金榜黄宣纸。”

宋琦脱口而出。

“很有眼光嘛。”

柳爸赞许地说,“猜猜尺寸。”

“长五尺四寸,就是一百八十厘米;阔二尺九寸四分,就是九十八厘米。”

宋琦如数家珍般答,“前朝科举后,张榜公布进士名单的专用黄宣。”

柳爸纳闷片刻,旋即想到这小子热爱书法,且造诣匪浅,笔墨纸张类涉猎广一些,也属正常。

小静闻言则眉头紧皱,一副魂游之态。

“怎么了?小静。”

柳爸语带关切。

“没事。”

小静一笑,恢复常态。

“柳伯,这纸太贵重,我不敢写。”

宋琦天生惜纸。

贵重倒是次要的, 关键是现在已经不产了,前朝黄宣,写一张少一张。

“贵重倒不贵重,只不过稀少罢了。”

小静取出黄宣纸,放在芙蓉、姚舞腾开空的案几上。

“没什么敢不敢,写坏了也不要紧。”

柳爸来了精神。

“纸大,不宜写小字。”

宋琦不再扭捏,“芙蓉,麻烦你拿点儿热水来。那支最粗的笔,它需要泡一会儿。”

“嗯”芙蓉应声出去,转瞬提一个热水瓶进来。

“我来。”

宋琦接过热水瓶,取下瓶塞,往水盂里加了少许开水。

“就加这么一点儿?”

芙蓉从文房四宝中取出一支半寸粗的毛笔。“换我肯定要添满了。”

“稍微提点儿温就行,天要是再热点,不添热水都可以。”

宋琦解释。

此时芙蓉做了一件让他爸很纳闷儿的事儿:芙蓉把毛笔塞入口中,轻含几下。

柳爸刚要斥责,小静拉着他的手,捏了两下,示意他不要管。

宋琦看看半展开的黄宣纸,又看看水盂中芙蓉刚放进去的笔。说,“趁没泡好,我先练练手。”

“好啊。”

芙蓉和姚舞一起喊。

“我接着磨墨。”

“我接着添水。”

二花又开始忙了。

柳爸则把椅子搬离,远远的坐在屋角。小静立在椅旁,二人悄声说着什么。

宋琦用纸镇压在并排两张竹纸上,思索着写什么。自己满屋的诗词歌赋,肯定不能写,那些很多是市面上没有的。

“那么小的韭菜?”

姚舞看着窗台上紫砂盆中的菖蒲,悄声问芙蓉。

芙蓉一乐,眼神瞥向门角说,“那儿还有个大韮菜。”

二花说笑间,宋琦取笔蘸舔完成,双手齐舞,转瞬两张白纸上各出现一首诗。

左手是隶书:

《次平元衡菖蒲 》

宋 释宝昙

细如毛发绿毵毵

寂寞无人共岁寒

万壑千岩风雨面

却宜六月坐中看

右手是草书:

《芳兰》

唐 李世民

春晖开紫苑

淑景媚兰场

映庭含浅色

凝露泫浮光

日丽参差影

风传轻重香

会须君子折

佩里作芬芳

书毕,宋琦手中两支笔同时落在笔枕上。

“呼——,你一写字,我大气都不敢喘了。”

姚舞转到宋琦身边,看着桌上隶草问,“写的什么?”

宋琦笑而不答。

“大小韮菜。”

芙蓉的调侃。

这时不止二花围了过来,柳爸和小静也在宋琦身侧观赏宋琦的墨宝。

古拙灵动的隶书和龙飞凤舞的草书让众人为之惊叹。

“老柳,点评一下。”

挎着柳爸的小静踫了一下愣神的柳爸。

“短长有致,左舒右展。质朴奔放、浑厚博大。”

柳爸拿着隶书《次平元衡菖蒲 》赞说,“权老以隶书,著称于大魏,依我看,他的功力远不及这篇‘小韭菜’。此非百年功底不可为,可你现在只有……”

“柳伯,我们三个同岁,十五岁。”

姚舞自豪地插话。

“只能是天赋异禀了。”

柳爸赞许地看看宋琦,放下隶书,拿起草书《芳兰》说,“ 一笔而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又绝尘而去。细看勾挑呼应、左顾右盼,纵逸豪放,近乎癫狂,却灵气十足。不夸张的说,此一笔书与王献之的《中秋贴》不相上下。”

“伯父,其实流传于世的二十二字《中秋贴》非王献之所书,实为宋人米芾的篡摹本。”

宋琦本不想卖弄心底熟知的常识,但想到芙蓉曾言其父是潶坔市书法协会的会长,出于莫误人子弟的心思,宋琦低声纠正道:“《中秋帖》原帖二十三字,米芾故意漏写一字,以示区别。”

柳子牛一怔,随即装作没听见宋琦在说什么,继续着他的夸赞:“怨不得小舞要跳,我若年轻一些,见到‘大小韭菜’,也会蹦个没完。”

“老柳,从来没见你这么夸过人。”

小静说着笑,意在提醒宋琦说话留心。

“你们都知道,我还兼咱市书法协会的副会长。书协每月一次筛选书法作品编入《潶坔书法》期刊,每次参选作品多如牛毛,但能称得上佳作的,却凤毛麟角。”

柳爸叹口气,接着说道,“就是这毛啊、那角啊的,还都有这瑕那疵。”

柳爸扬扬一手一张竹纸说,“这大小韭菜,还有那篇《劝学》,一点瑕疵都找不到。我明天就召开书协紧急会议,把这些拿去让他们开开眼、长长见识。”

不等宋琦开口,姚舞先跳脚了:“不行。”

“为什么?”

柳爸问。

“这是宋琦给我的,我不想给别人看。”

姚舞撅着嘴,捧着《劝学》。

“爸,‘大小韭菜’是我的,我也不想让别人看。”

芙蓉也受了传染,他知道宋琦一向低调。

“你说呢?”

柳爸问宋琦。

“柳伯,我觉得我的字没您说的那么好。每个字写完的时候,总觉得还能写得更好。”

宋琦指着《芳兰》说,“比如这儿,‘风传轻重香’的‘轻重’二字,连贯上就存在瑕疵,怎么改我都没想好。”

“你是说你的书法还有上升空间,等深度定型,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以后,再说其它?”

柳爸嘴上问宋琦,两只眼睛却在细看“轻重”两字的笔连。

“是。”

宋琦回答。

“由‘轻’到‘重’,向左绕转,向右倾侧,整体字势左曲右凸往复摆动,呈现一种左低右高、参差错落、左右呼应、奇正相生的态势。”

柳爸一眼看出此处是书圣王羲之的得意笔法,笑着说,“转左侧右,连笔生奇,乃右军字势。我觉得你处理‘轻重’很得当啊。”

“柳伯过誉了,我觉得还能更好一些。”

宋琦说。

“稳扎稳打,不求人前风光;精益求精,只为尽善极美。”

小静拉拉柳爸道,“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岂止‘不多’,简直是没有。”

柳爸说完,细品起小静的话。看看正在吹干草隶的芙蓉,又瞅了一眼正在小心奕奕轻卷《劝学》的姚舞,顿时明白小静话外之意。

宋琦将粗粗的羊毫湖笔从水盂中取出挂到笔格上,笔洗接住滴水。又将两支用过的毛笔在水盂中清洗起来。

“三伯母,能借您一张报纸吗?”

姚舞小心地问。

“什么借不借的。小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小静转身去了客厅。

“写什么?”

芙蓉将案几清空,够金榜展开一部分。

“不知道。这纸太贵重了,我脑子一片空白。”

宋琦苦思冥想也没有想到写什么好,总不能写一堆人名,发挥金榜纸应有的本色吧。

“小舞,拿去包你的宝贝吧。”

小静拿着一张比竹纸大一倍的粉色包装纸走了进来。

“谢谢三阿姨。”

姚舞欢喜地接过粉纸,在案几的一角铺展,与芙蓉一起学着宋琦下午的包法,将《劝学》包裹得严严实实、紧紧绷绷。

“你的就不用包了,掂着就下楼了。”

姚舞把纸卷抱在胸前,笑着对芙蓉说。

“写什么好呢?”

芙蓉和宋琦同时自言自语。

“小琦,行书写得怎么样?”

柳爸问。

“会一点点儿。”

宋琦习惯地谦虚作答。

芙蓉捂嘴偷笑。

“篆书呢?”

小静会错了柳爸的意。

“中锋运笔的铁线篆、玉筋篆等秦小篆稍会一点点儿。”

宋琦答,“钟鼎文、石鼓文等大篆写得不多。”

“别打岔。”

柳爸冷脸摆了下手,命令的口气说,“摹个《兰亭序》吧。”

“《兰亭集序》可是天下第一行书啊!”

芙蓉惊呼。

“谁也没见过书圣的真迹,临摹本倒是满天飞。”

小静低语,“小琦,你准备怎么书?”

“柳伯、阿姨,能换一个吗?”

宋琦哀求。

“不能换。就它了。《兰亭集序》。”

柳子牛亲自将书镇压在金榜纸展开的一端。

“好吧。”

宋琦闭目沉思,神已仙游。

宋琦亲眼见过书圣王羲之书写的《兰亭集序》,甚至王会稽泼墨挥毫时,宋琦就在书圣身旁。只是宋琦的记忆十分模糊,恍若隔了万世。

据《晋之未》载:书圣王羲之出门常随身伴行男女两名小童。一是贴身小书童,名叫王信;一是的贴身小丫鬟,名叫王嫣。此二童正是丹若花使李十二娘的属下,《霓裳羽衣曲》曲意幻化的‘信’和《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情幻化的‘嫣’。

另据《清之末》载:‘信嫣双魂’入大清朝,幻化成刘信、刘嫣兄妹。

本书《黎之明》中的韩薇、宋琦姐弟的前世记忆就来自刘嫣、刘信。自然也是诗情‘嫣’和曲意‘信’的幻化。

故而,说宋琦见过王右军书写《兰亭序》,与现在的宋琦亲眼所见的说法,相差仅在毫厘之间。

在《晋之末》中,嫣与信结伴投胎于异世界的晋王朝,一个由大晋皇族司马睿南迁,在江左建立起来的晋王朝,史称东晋或中晋。

那天是修禊日。

修禊是源于周代一种古老的习俗,即农历三月上旬“巳日”这一天,人们会到水边嬉游,以消除不祥。修禊传达出一种美好的企盼,祝愿生活美满顺利,同时也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文人情怀,获得一丝心灵的静谧与休憩。

曹魏以后,修禊的日子被固定在每年的三月初三日。

公元353年4月22日是东晋永和九年的修禊日。

这天,风和日丽。时任会稽内史的书圣王羲之与友人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雅聚,饮酒赋诗。

席间,王羲之将四十位友人临场创作的诗赋辑成一集,并作序一篇。

序中记叙了会稽山阴的兰亭周围山水之美,朋友聚会的欢乐之情,借流觞曲水一事,抒发王羲之对于生死无常的内心感慨。这篇序文即《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又名《兰亭宴集序》、《临河序》、《禊序》、《兰亭序》、《兰亭集序》等等。

酒至酣时,王羲之令书僮王信和丫鬟王嫣磨墨伺候,借着酒劲大笔挥洒,将序文书写下来,世人始见“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通篇遒媚飘逸,字字精妙;纵横变化,气韵完美;雄秀之气,出于天然;点画犹如舞蹈,似如神人相助。

时王羲之已醉,隔日酒醒,见昨日所书,自感惊异。遂令王信、王嫣依昨日原样磨墨,持昨日之笔重书。更书数十本,终莫及昨日之作,只得作罢。

然而,如有神助而成的《兰亭集序》,传世仅296年2个月零18天后,便被深埋地下,再无现世之时。

据《隋之末》载:王右军手书的《兰亭集序》,一直珍藏在琅琊王氏家族手中。至唐初,被唐太宗李世民从越州永兴寺王佑军七世孙志勇大师的徒弟辩才和尚手中,计盗而得。

《兰亭集序》真迹被太宗尊为“天下第一行书”,命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等书法大家们钩摹数本,又命冯承素领弘文馆拓书人将原迹摹成副本。太宗把众摹本分赐亲贵近臣,王右军书的《兰亭集序》则藏于深宫。

后来真迹被作为殉葬品,随唐太宗一同埋入昭陵。

至此以后,世间流传的《兰亭集序》便有虞世南的《虞本》、褚遂良的《褚本》、欧阳询的《欧阳本》及冯承素的《冯本》等四大版本。

其中,《欧阳本》为石刻。据《唐之末》载:唐太宗令欧阳询摹《兰亭集序》刻石于学士院,拓赐近臣。

五代梁朝,移此石至汴都。

后晋末年,契丹主耶律德光入汴,破晋后携此石北去,德光行至河北临城病作,及至栾城病死。此石被弃于城外杀胡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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